纪晓岚讲的600个因果故事(全本)六
本文摘要:旅店中害人的女鬼 德州人李秋崖说:他曾与几位朋友去济南参加秋试,住进了一家旅店,旅店的房子十分破旧。旁边那个院子,有两间房屋,收拾得比较整洁,可房门紧闭,无人居
 
  旅店中害人的女鬼
 
  德州人李秋崖说:他曾与几位朋友去济南参加秋试,住进了一家旅店,旅店的房子十分破旧。旁边那个院子,有两间房屋,收拾得比较整洁,可房门紧闭,无人居住。
 
  他们嗔怪旅店主人说:“你放着空房不让住,是不是想留给阔佬们?”主人说:“这两间房不太安全,不知是闹狐还是闹鬼,久已无人敢住,所以比别处干净一些。我哪儿能选择客人、留房不租呢?”
 
  有位朋友强使主人打开那两间房的房门,铺开床上的被褥独自躺下,临睡前吹出大话说:“如果碰上男鬼,我就和他摔一跤;若是女鬼,正好和她睡一觉,到那时,你们也别不好意思出来。”说罢,他关好门,吹灭蜡烛,一会儿就睡着了,也没发生什么事儿。
 
  夜深人静后,他忽听窗外有人小声说:“陪你睡觉的来了。”他正要坐起来,突然有个大家伙压到了他身上,其重如同磨盘,使他几乎无法承受。摸一摸,满身长毛,并发出了牛吼一般的喘息声。
 
  这位朋友很有力气,便同那家伙搏斗起来。那家伙也挺有劲儿,而且毫不相让,双方牵拉拽扯,扭抱成一团儿,在屋里打了好几个滚儿。
 
  众朋友听到声音,忙跑来观看,只见屋门紧闭,里面传出了“砰砰訇訇”的磕碰声。约摸过了两三刻种,那妖物的要害被击中了一拳,“嗷”地一声逃走了。
 
  这位朋友开门出来,见众人站在门外,便指手划脚,描绘起与妖物搏斗的情状,面露得意之色。当时,正是三更时分,大家见已无事,便各自回房睡下。
 
  这位朋友将睡未睡之时,又听窗外有人说:“这回,陪你睡觉的真来了。刚才我本想来,但家兄非要先跟你较量较量,因而有所冒犯。如今他已是愧不敢来了,所以小奴得以前来赴约。”说罢,一位女子已来到床边。她用手抚摸他的脸,那手指纤若春葱,滑泽如玉。一阵阵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,沁心心脾。
 
  这位朋友明知她居心不良,但爱其温柔妩媚,便想姑且与她同床以观其变。于是,他将那女子拉人被窝,缠绵亲热起来。正欢畅时,他忽然觉得那女子腹中猛一吸气,便立即心神恍惚、血液沸腾起来,不一会儿,他便昏昏然不醒人事了。
 
  早上,朋友们来找他,却打不开门,隔窗呼叫也没人应声他们急忙找来主人,一同破窗而入,用水喷了半天才把他救醒,看他那精神,俨然是个病夫了,众人只好将他送回了家。他求医问药治了半年,才勉强能够扶杖而行,从此后他豪气丧尽,再没有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气了。
 
  此人力可以胜强暴,却不能不败于妖艳女子之手。欧阳文忠公说:“祸患常起于微小的疏忽,智勇者多败于他所溺爱的事物。”这话难道不对吗?
 
  三个妇女的不同遭遇
 
  我家的水明楼与外祖母张氏家的度帆楼都俯临卫河。一天,正乙真人乘船泊于席帆楼下。先祖母与先母是姑侄关系,当时都因探亲而住在娘家,她们听说正乙真人能驱役鬼神,便一同登上度帆楼,从窗缝间向下偷看。
 
  只见有三个人跪在岸上,好像在陈述什么;再看真人,手持毛笔似乎在下判语。她们估计,一定是有地方闹鬼了,就派了个仆人去打探消息。仆人回来后报告说:河对岸是青县县境。青县有三个村妇,拾麦穗时昏倒在田里。人们以为她们中暑了,就把她们抬回了家。她们一直嘟嘟嚷嚷地说胡话,至今不死不活,人们这才知道她们是中了邪。众人听说天师的船来到这里,就一同来陈诉此事。
 
  天师也弄不清是什么妖精在作怪,便画了一道符,盖好印记,让他们拿着去麦地焚烧,说神将自然会来勘察处理此事。
 
  几天后,人们传说那三个妇女是被鬼魅劫持的,天师已治服鬼魅,她们也得救复生。
 
  过了很长时间,详情才得以披露:那三个妇女的魂魄被众鬼摄了去,推到树林里,欲施强暴。其中一个妇女俯首就范,先遭到污辱。另一个妇女开始硬撑着抗拒不从,众鬼揶揄她说:“某日某地,你与某人在高梁地里幽会,我们就在旁边嘻笑观看,你们当然不知道。如今,你何必还要装什么烈女贞妇?”这个妇女被揭了短儿,一时无话可辩,也遭到污辱。十几个鬼轮番玩弄这两个妇女,使她们狼狈不堪,体力不支。
 
  然后,众鬼又去拉扯另一个妇女,这个妇女厉声骂道:“我从来未干过无耻之事,现在被你们强拉到此,你们这些鬼东西,看你们哪个敢无礼!”说着,抬手打了某鬼一个嘴巴,这鬼被打出了几步之外,摔倒在地上,众鬼吓得连连躲闪,互相看看说:“这娘儿们一身正气,没法靠近,怎么错把她弄来了。”
 
  于是,众鬼把前两个妇女拉人树林深处,将后一个丢弃在田埂边,走出了很远,还向这边喊道:“别抱怨了,呆会儿我们派阿姥送你回去。”这个妇女彷徨中正在寻找归路,忽然有位神将手持画戟从天而降,直奔树林深处。随后,那里传出了哭叫声和求饶声,顷刻间又恢复了平静。只见那神将带着两个妇女从树林中走出来,对这位妇女说:“我把鬼全杀了,你们随我回去吧。”她们恍恍惚惚如同做了个梦,梦醒时,已经.复生了。
 
  后来,人们去看望那两个妇女,她们皆病卧呻吟不能起床。其中之一原本是倚门暗娼,所以只有叹息而已;另一位估计这个暗娼会将此事泄露出去,几天后便移居他处了。
 
  我总是想,那第三位妇女如此贞烈,鬼魅何以敢勾她的魂魄。先兄晴湖说:“她本是平常百姓,未逢灾难,看不出她的贞烈品质。等到她看见那两个妇女品行下贱,甘于受辱的情况,一时间义愤填膺,激起贞烈之心,暴发出刚直之气,众鬼也不得不回避她了。所以开始时,众鬼误将她勾摄来,却终于不敢对她下手,这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!”
 
  狐女论阴阳
 
  翰林院编修程鱼门说:有位士人与狐女相恋,一开始狐女便实话实说:“我并非想采您的精气自补以损害您的身体,也不想借口有姻缘相连欺骗您,我只是特别喜欢您俊美清秀的容貌,无法自制,所以才来接近您。然而,人要一相见,我便恋恋不舍,难道真地有夙缘不成?”
 
  狐女并不是每日都来与士子幽会,她说:“我怕您耽于美色,损伤身体。”有时她来了,见士子正在读书作文,便立即离去,说是:“恐怕妨碍您的正事。”这样他们相处了十年,情同夫妇。
 
  士子婚后无子,曾对狐女玩笑着说:“你能为我生个儿子吗?”狐女说:“此事不得而知。若说胎儿,那是男女两精相抟、密合而成的。男女交媾之时,阳精到了而阴精未到,或阴精到了而阳精未到,都做不成胎。即便两精皆已来到,但时间有先有后,那么先到的则精气散而不聚,仍不能受孕。只有不早不晚,阴阳两精同时而来,才能受孕成胎。”
 
  “倘若阳精首先冲人,被阴精包容,那么阳精则居中为主形成男胎;若是阴精率先冲人,为阳精所包,那么阴精则居中为主形成女胎。此为自然此生之妙,非人力所能左右,所以有的人一次交媾即能受孕,有人虽交接千百次却终无成效。因此,我说此事不得而知。”
 
  士子问:“一胎生俩是怎么回事?”狐女说:“阴阳二气皆十分旺盛,相遇时会互相冲击。如果相互正面冲击就会一分为二。侧面冲击时,倘若阳精多而阴精少,就会形成阳包阴的状况;如果阴精多而阳精少,就会形成阴包阳的情形。所以,双胞胎往往二男二女者居多,一男一女则少一些。”
 
  士子问:“男女交接时,必须心情欢畅才能使精气通达。少女新婚,往往因羞怯而畏缩,但也能一次受孕,其阴精是怎样到达的呢?”狐女说:“新婚之际,两心相悦。虽然初次交接有这样那样的困难,但很快便趋于自然了;虽然面露忧郁之情,实则心旷神怡。他们的感情既已融洽,其精气自然顺利到达,所以一次交接可以成功的情况,偶然也可以见到。”
 
  士子问:“胎儿既是由男女两精相合而成,为什么必要等女子月经来后方能受孕呢?”狐女说:“男子之情如同谷种,女子之血犹如土壤。旧血败气,新血生气,因此女子月经之后易于受孕。我曾侍奉一位仙妃,她曾偷偷给我讲过万物生化之理,所以我对此略知一二。所谓‘愚夫妇所知能,圣人有所不知能’,恐怕讲的就是这种事吧。”
 
  后来,这位士人年过三十,脸上忽然迅速长满了胡须。狐女见后叹道:“您长了这么多胡子,像是芒刺,叫人怎么受得了!我见了您就害怕,大概是咱们的夙缘到头了吧!”开始,士人以为她在开玩笑,谁知她真的不来了。
 
  程鱼门胡须很多,又新娶了姬妾,任子田便讲了这个故事,和他开了个玩笑。鱼门以前曾听说过此事,这次听了,仍不免失笑。接着他又说:“实际上,那狐女很发了一通议论,您讲得太简单了。”于是他把狐女的议论详细叙述了一番。我因为这段颇有理趣,便回忆着记录下来。
 
  妓女巧计辨真伪
 
  《吕氏春秋》称黎丘之鬼善于幻化人形,这种说法还真不假。
 
  我在乌鲁木齐时,曾听军吏巴哈布说:甘肃有个姓杜的老头儿,家里很有钱,他所居之处,原是一片旷野,宅子附近,有很多狐与獾的巢穴。
 
  杜老头儿最烦狐獾于夜间嗥叫,便用烟熏法把它们都赶跑了。
 
  不久,他家里发生了一件怪事,家里人见内室中坐着一个杜老头儿,厅堂里也坐着一个,凡行走坐卧之处,皆有杜老头儿来往走动,总计不下十几个。所有的杜老头模样、说话声和穿着打扮都完全一样,料理家事,指挥下人,也俨然似一人所为。
 
  这事发生后,合家大乱,妻妾之辈皆闭门自守。有位姬妾说杜老头腰间有个绣囊,可以此来辨别真假。但人们经过查验,所有的杜老头儿腰间皆无绣囊,原来那玩意儿早被狐獾偷去了。
 
  有人教妻妾们说:“到了晚上,杜老头儿必然到你们房中睡觉,你们关起门来不接见。回身便走的那位是真的杜老头儿,非要进屋的自然是妖精。”她们照这个法子办了,结果所有的杜老头儿都回身走了。
 
  又有人教她们说:“让他们都坐在大厅里,你们派奴仆抬着器物从他们身边经过,让仆人诚心把器物摔碎。心疼得怒骂起来的,是你们的主人,漠然置之的自然是妖精。”她们又照此办理,结果仆人们挨了所有杜老头儿的怒骂。这样闹腾了一天一夜,仍是分不出真假。
 
  有一个妓女,一向与杜老头儿相好,十天中总有三、四天在她家过夜。妓女听说了此事,亲自登门说:“妖精皆有党羽,凡通过言语传说的事儿他们都能早早知道,凡以物件作为证据的,他们皆可幻化成相同的物件。不妨让这些杜老头儿都去我家,我反正已走人歧途,用不着再顾惜名誉。届时让一位壮士手执巨斧站在床边,我脱光衣服躺在床上,依次与他们交接,其间辗转曲伸,进退快慢,抚摩偎倚,都是语言所不能描述、耳目所不能顾及的,其中的微妙差异,我自然可以意会,杜老头儿不一定知道,那些妖精就更不知道了。只要我发现哪个是妖精,就高喊一声:‘砍!’大斧迅速落下,妖精必死无疑。”众人听从了她的计谋。
 
  一个老头儿掀起被子刚要往里钻,妓女高喊一声:‘砍!’斧落之处,果然有一只狐狸脑浆进裂而死。又一个老头儿稍一迟疑,妓女大喊:“砍!”这老头儿惊窜而去。第三个老头儿上床后,妓女抱住他,面露喜色说:“真的在这里,其他的都该杀掉。”
 
  众人听罢,各执刀枪棍棒,一路砍杀,击毙了一大半。仔细一看,全是狐獾的尸体。逃走的也不敢再来了。
 
  禽兽夜间嗥叫,本不关人的事儿,杜老头儿一定要将它们从洞中赶走,实在是自寻烦恼。狐獾既可以幻化人形,为何不去找杜老头儿陈述理由,以免于奔波迁移?它们呈一时之能,到人家作祟,也是自取灭亡。若论智力,不论是这些人还是这些狐獾,都比不上这位妓女啊。
 
  因刻薄落难的秀才
 
  我的表兄安伊在说:本县有个人与一位狐女相好,常拿他妻子与人过夜嫌的钱买来脂粉首饰赠给狐女。狐女常出入他家,每次到来,只有此人能看见狐女,别人却看不见。
 
  一天,妻子骂丈夫道:“这钱是怎么来的,你知道吗?怎么能这样乱花呢?”突然狐女在暗中应声说:“这钱从哪儿来的,你清楚,问我干吗?”听到这话,在场之人莫不捧腹大笑。
 
  我说,这是安伊在编的寓言,不足为信,但足以说明要想责备别人,先要自己清白无瑕。
 
  有个老秀才,人称“赛商鞅”。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籍贯,人们只知道他带着家眷寓居北京。他生性刻薄,见到善人善事,总要挑出毛病来,因此得了那个绰号。
 
  翰林院编修钱敦堂死后,他的学生们为他集资办丧事,抚恤赡养妻子儿女,事事都安排得很周到。“赛商鞅”却说:“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人。他们不过是为博个古道热肠的好名声,使身居要职的大官看上他们,然后顺着竿儿往上爬而已。”
 
  一位贫民的老母死在路上,这位贫民跪在地上,求过路人赏几个钱,好给母亲买口棺材。他形容枯槁,话语凄凉,令过路人十分同情,大家纷纷解囊相赠。“赛商鞅”则说:“这是那人在借尸敛财,尸体未必是他母亲。别人他骗得了,我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。”
 
  有一次,他路过一座旌表节妇的牌坊下,只仰脸看了看,便嘲讽道:“这妇人享尽了富贵,家中仆从如云,谁敢保证没有秦宫、冯子都之类的奴才与她勾搭!这事应该好好查一查,别忙着替她下结论。”
 
  老秀才一生中总是操着这种论调,人们因此而回避他,没人敢请他教家馆,他最终穷困而死。
 
  他死后,妻子儿女流落街头,悲惨之状不可言说。有人曾于酒席筵间遇到一个妓女,她举止言谈颇有士者之风。人们十分惊讶,认为她不该堕入娼门,盘问之后,才知道她本是老秀才的女儿。她的遭遇,实在令人悲哀。
 
  先父姚安公说:“这位老先生一辈子没有什么大过错,只是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,不知不觉落到了这般田地。他的下场,能不令人引以为戒吗?
 
  借耳朵的强盗
 
  我的门人邱人龙说:有位新官,赴任途中泊船在河滩边,到了半夜,有几个强盗手持火把钢刀窜上船来。众人都吓得趴在地上。
 
  有个强盗伸手拽起新官的妻子,半跪着告诉她说:“夫人不必惊慌,我们到这里只是向您借一件东西。”说罢,他手起刀落,割下了夫人左耳朵,然后敷上药面说:“几天之中不要沾水,伤口自然会结痂痊愈的。”说罢,强盗们便大呼小叫地相随而去了。
 
  夫人吓得几乎丢了魂儿。她摸一摸伤口,却并不流血,也不觉得疼痛。不久,伤口就完全长好了。
 
  若说这伙强盗是为了报仇而来,他们并不烧杀奸淫;若说他们是为劫掠财物,却又未拿一件东西。他们既不烧杀奸淫;又不劫掠财物,只是割取了一只耳朵;割取了耳朵,又赠与治伤良药,看来是专为这只耳朵来的。但是,他们要这耳朵又有何用呢?人们左思右想,始终不知其以为然。
 
  看来,世上还真有情理之外的事啊。邱人龙说:“倘若能抓住那个强盗,自然能知道其所以然;其所以然也必定在情理之中,只是那种情理决非我等所能推测到的。”可见,讨论天下之事,决不能仅凭推测去判断它是否存在呀。
 
  恒兰台说:“这伙强盗或者是专门从事割取人体器官、用以赚钱的团伙,人体器官是用来配药的。”这种说法似乎有些道理。
 
  收狐女为妾的董天士
 
  董天士先生,明末高士。他以卖画自给,对额外之钱,分文不取。董先生是先高祖厚斋公的老朋友,厚斋公与他多有诗文唱和,其作品如今载于《花王阁剩稿》之中。从他的作品中,可以想见他的为人。
 
  老一辈人中,有的说他曾以狐女为妾,有的则说他性情狐僻,决不会做这种事。
 
  我的伯祖湛元公说:“这事确实有,只是与一般传闻有所不同。我听董空如说:董天士住在两间旧屋里,一生不曾娶妻;他也没有仆人丫环,连担水臼米的事情都自己动手。
 
  “一天早上,他忽见该穿的衣服鞋子都准备齐全并放到了手边;再看看,洗漱用具也安排妥当。董天士说:‘这事真怪了,莫非有妖物要来迷惑我不成?’窗外有人小声儿答道:‘不敢不敢,我不是想迷惑您,而是有求于您,因为此话难于出口,所以为您做一点儿事,等您发话询问。’
 
  “天士一向胆大,听完这话,立刻请那人进屋。这时,有个人走进屋来,倒头便拜。天士一看,原来是个美貌娴静的青年女子,问她姓名,她自称叫温玉,问她有何要求,她说:‘狐仙所畏惧的有五类人:一是凶暴之人。对这种人,须回避他们的盛气;二是术士,须躲避他们的劾治;三是神灵,须躲避他们的稽察;四是有福之人,须躲避他们的旺运;五是有德之人,须避开他们的正气。
 
  “然而,凶暴之人毕竟不多,且往往归于自败。至于术士与神灵,我并不为非作歹,他们对我也无可奈何。有福之人,他们的运气终归有衰败之日。只有有德之人则可敬而可畏。如果谁有幸依附于有德之人,连宗族朋党都会引以为荣,他的品格自然会高于同类之上。
 
  “先生虽然贫贱,但非义不取,非礼不为。倘若您能准许我做您的姬妾,在身边服侍您,我会感到三生有幸;如果您不愿收留我,就请您赏我个虚名,为我画个扇面,题上某年某月某日为姬妾温玉所作的字样儿,我也会终身叨念您赐予的荣耀。’说罢,她取出一把精制的小扇子放到案子上,调好墨色,便拱手侍立一旁。
 
  “天士微笑着答应了她的请求。画完之后,狐女取来天士的印章印在扇面上落款之处,并说:‘这是姬妾应做的事,不敢劳您的大驾。’然后,她拜了两拜,回身去了。
 
  “第二天一早,天士醒来时,只觉脚下有东西压着,仔细一看,原来是温玉。她笑爬起来说:‘我实在不敢贴近您,怕玷污您的身体。但是,如果从未同床相伴,那么您题写的姬妾二字,岂不是太虚假了吗?’
 
  “于是,她捧来衣物请天士穿好,又侍候他洗漱完毕。随后拜了两拜说:‘我从此去了。’转眼间踪迹全无,从这以后,她再也没有来。难道是因为明末隐士声价最重,这位狐女也因此慕名而来了?然而,她襟怀袒荡,如王夫人一样,颇有林下之风,难怪董天士并未将她拒之门外。”
 
  老成避祸 惹事害己
 
  我有个青年奴仆,名叫刘福荣。他擅长编织网罟,设制机关,凡属狩猎方面的技巧,他无所不能。我家分家时,他分归于我,因为在这里无法施展技能,所以他时常感到郁郁不得志。
 
  刘福荣八十多岁时,饭量仍然很大。他经常提着一支火枪,到野外散散步。他的枪法可以说百发百中。
 
  一天,他见到两只狐狸趴在田陇上,急忙装上火药,连开两枪,却一枪也没有击中。那两只狐狸并不惊慌;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。他马上意识到这两只狐狸已成为灵物,便忐忑不安返回家中。后来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。
 
  我外祖父张公所住的水明楼,有位打更人叫范玉。他时常在夜间听到房瓦上有响动,怀疑是闹贼。
 
  有一次,他听到声音后起身到院里查看,却什么也没见到。他隐蔽侦察时,只见有一条人影从屋顶上掠过。于是,他在瓦沟里设置了机关,就回到屋中,躺在床上静听。
 
  夜半时分,房顶上的机关突然发动,随后便有女人喊疼的声音。他爬上房顶一看,有一只黑狐狸大腿折断,死在那里。
 
  第二天夜里,他听见房顶上有人骂道:“范玉!你小子为什么杀死我的爱妾?”当时,正巧邻居刘某的儿子被妖魅迷惑了,范玉估计一定是黑狐在作怪,就回骂道:“你放纵姬妾与人鬼混,不但不知羞耻,还敢来骂我。我是在为刘家清除祸患!”话音一落,房顶上便寂而无声了。
 
  然而,此后他每到夜间,总觉得有人往他眼睛里撒石灰粉,他起身洗净后,躺下一闭眼就又出现那种感觉,只好再洗……,如此反复,没完没了,渐渐地,他的两眼肿胀溃烂,终于失时了。
 
  这是狐仙对他的报复。范玉的见识与处理问题的方法,较之刘福荣相差甚远,一个是处事老成持重,一个是年轻不懂事,喜欢招惹是非。
 
  死而复生的县令
 
  我的学生中有个去云南做候补县令的人,他家境贫寒,生活拮据,所以临走前只带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僮。过了许久,才得以补为县令。
 
  该县在滇中地区还算得上膏腴之地,只是离省城较远,他的老家又属于荒僻之野,所以与家中通信十分困难。偶然得到一封家书,也往往已几经沉浮辗转,时间一久,几乎与妻子断绝了音讯。家人们也只能从书坊发行的《措绅录》中,得知他在某县任职的消息。
 
  这位县令的府中有个仆从奸诈狡猾,时常借手中之权营私舞弊。县令发觉后,将他打了一顿板子,赶出了县衙。
 
  这个仆人因此对县令恨之入骨。他原本对县令的家事十分清楚,便用县令身边那个小僮的口气伪造了一封家信,信中说县令父子已先后死去,两口棺材尚存于附近的寺庙中,请家人筹资前来迎灵。还编造了县令的遗嘱,其中对家事的安排甚为详细。
 
  这人初赴云南时,亲友们认为他为人质朴,不善言谈,估计他未必能补缺;即便补了缺,也未必能有好差使,所以一直与他家疏远。
 
  后来,听说他初为该县县令,才开始稍稍亲近,有的人不时对他家周济一二,或赠送礼品、问候一番。他儿子若张口借钱,马上有人出资。还有人愿与他家结亲。乡间一有宴会,他儿子是当然的座上客。
 
  当他们得知县令父子已死的消息后,皆十分沮丧,有的勉强登门吊唁,有的连面儿都不露。随后,便有人向他家讨债,更有人见了他们的面,像是根本不认识。男女仆人一个个溜走了,真可谓门庭冷落车马稀。
 
  不久,这位县令托入朝的官员捎回一千二百两银子,说是要迎接妻子去云南任所,家人才知道前次的书信是伪造的。全家破涕为笑,恍惚如在梦中。
 
  此后,亲友们又开始围着他家打转儿了。不敢露面的自然也为数不少。
 
  后来,这位县令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说:“一贵一贱所引起的变态,经历的人很多;一贫一富引起的变态,经历的人也不少。像这样活人忽然死去,死后半年忽又复生,其间引起人情波动,亲身经历者恐怕只有我一个人了。”
 
  土地爷好言劝群鬼
 
  我的学生福安县人陈坊说:福建有个人夜间在深山里行走,仓促间迷失方向。他怕迷茫中越走越远,便坐在山崖下以待天明。忽然,他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。
 
  当时正是缺月初升,恍惚中可以分辨出四周的景物。他好像看到有二、三十人坐在山崖上,还有十几个人出没于草丛之间。他四面环视,只见左右全是乱坟头,这才知道遇上了鬼,便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。
 
  不一会儿,他听见群鬼嘀嘀咕咕地说:“土地爷来了!”就偷偷张望,只见那位土地爷衣冠文雅,年纪约三十多岁,很像个白面书生,并不像剧场里的土地爷,穿着布袍,长着白胡子。
 
  他先去了山崖上,不知干了些什么事儿。接着又来到草丛里,对那十几个鬼叹息道:“你们为何要自寻横死,以至于现在不能加入鬼群?念你们饥寒交迫,实属可怜,我这里有点儿吃的,你们凑和吃点儿吧。”说着,他抓起饭撒到草丛里。
 
  那十几个鬼争相抢食,有哭有笑。土地爷又叹息道:“这一地区的风俗,大概是胜负的观念太盛,恩怨之心太明。人群中的弱者因为斗不过强者,便用自杀的办法来拖累他人。他们不明白,自杀之案,按律没有抵命这一说。结果他们白白丢了性命。有些强者误认为双方各伤一命,便足以相抵,就通过械斗来发泄私愤。他们不明白,凡是杀死两条人命的,按律需以活人抵命,而不是以死者抵命。死去的械斗者悔之已晚,因为活着时太不懂法了,这不是太可悲了吗!”说得这十几个鬼都失声痛哭起来。
 
  这时,远处寺庙的钟声响起来了,众鬼与土地爷转眼不见了,一时间万籁俱寂。这人把此事转告了陈生,陈生说:“土地爷的这番话,如果从主管官吏嘴里说出来就好了。然而,由神明设教,或者可以挽救一些犯罪者,也未可知。”
 
  阴险歹毒的鬼魅
 
  嘉庆丙辰年冬,我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出德胜门监察射击演习。营官安排我住在什刹海,这是一座前明的古庙。庙里的殿堂门径,与刘侗在《帝京景物略》中记载的全不一样,不再遵循僧住一房、佛在一房的老规矩了。
 
  和尚们住在庙门内的一间小屋儿里,我住的是后殿,殿内殿外清洁而雅致。可是,有不少殿堂的门都被封了起来,我查看了一下,有的竟然是乾隆三十一年封的,看来旷废已久了。
 
  我住在后殿东廊下的一间屋里。屋内气冷如冰,生了几炉火都不暖和,点燃的几盏灯总是昏黄黯淡地放出绿莹莹的光。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,可已经住进来了,姑且安歇一夜。最终也没发生意外。
 
  我的奴仆们住在西廊下各屋里,到了晚上都不敢睡觉,点着灯彻夜坐于廊下,也没遇到什么麻烦。不过,他们听到被封闭的殿堂里有“喁喁”的说话声,只是听不太清楚。
 
  那九名轿夫,倒是大胆地到屋内蒙头大睡起来,天亮时,发现其中一人已经死了。
 
  为慎重起见,我们另找了住处,移居到真武祠。祠中的道士说,他听说什刹海的老和尚,曾亲见二鬼相遇,其中一个说:“你干嘛来了?”另一个说:“我转轮之期未到,偶然间来此闲游。你到此何干?”前一个说:“我是个吊死鬼,在这儿等着拉替身。”后一个问:“来几年了?”前一个答:“十几年了。”又问:“怎么还没拉到呢?”答:“人一见到我都吓跑了,我实在没办法。”后一个说:“善于攻击者总是暗藏杀机,匕首出袖之前仍然神情坦然,这才有成功的把握。你现在怪相吓唬人家,人家哪有不跑的道理?你若是幻化成涂脂抹粉的美女去迷惑他,搂着他上床睡觉,然后乘机行事,必定可以得手。”
 
  老和尚一向秉性严正,听完这番对话气愤填膺,厉声将他们斥责了一顿。这两个鬼倏地坠人地下不见了。
 
  几天后,老和尚所在的庙里,果然有人上吊自尽了。这两个鬼真是太阴险了。庙中那些封闭的殿堂里,这种鬼恐怕还很多,决不止一两个。
 
  亲身体验猪的痛苦
 
  内阁学士汪晓园说:有个老和尚路过屠宰场,忽然悲伤地哭泣起来。
 
  有人对此感到惊讶,问他因何悲伤,他答道:“说来话长。我能记起两代以前的事:前一代我是个屠夫,三十多岁死的。死后魂儿被几个小鬼拘着去见阎王爷,阎王爷责怪我操持宰杀业,罪孽深重,下令将我押到转轮王那里,接受恶报。我恍惚迷离,如醉如痴,仿佛进入梦中,只是全身躁热,难以忍受。忽然,我又感到异常清凉,再看时,已变成一头小猪卧在猪圈里了。
 
  “断奶之后,我见投来的猪食很脏,心里着实恶心;然而饥火中烧,五脏六腑仿佛都将被烧焦裂开,不得已只好往下吞口因。
 
  “后来,我渐渐通晓了猪语,不时向同类们问询。它们之中,大多能记起自己前生之事,只是无法告诉人类罢了。
 
  “它们都自知早晚会被宰杀,所以总不停地发出呻吟声,那是在发愁啊;它们的眼睫毛上总挂着泪珠,那是在自悲自怜啊。它们身体肥胖,动作滞重。每到夏季,苦于天气炎热,只有泡在泥水中才能稍稍舒服一点儿,但这种机会很难得。它们身上的毫毛稀少而坚硬,到了冬季,苦于天气寒冷,看看那些狗、羊,身上的毛柔软厚实,如同仙兽一般,实在令人嫉妒。
 
  “我长大后,和其他同类一样,将被宰杀。被抓捕时,我们自知难免一死,还是要东逃西躲一番,希望将死期稍稍延缓。
 
  “人们抓住我们后,用脚踩着我们的头项,用力掰扯着蹄肘并拿绳索使劲儿捆绑,绳子勒得几乎触到了骨头,疼如刀割。
 
  “然后,我们或是被装到车、船之上,叠放着,相互挤压着,肋骨都快被压断了,全身血脉堵塞,肚子似乎马上要裂开;或是被人用竹竿穿到四蹄中间扛着走,那种痛苦比官府给犯人施三木夹刑还有过之。
 
  “到了屠宰场,我们被抛到地上,这一下,震得心脾都快要裂了。有的当时便见了阎王,有的还要被捆绑着等几天,那份儿洋罪,更是难以忍受。
 
  “被杀之前,我们分明看见左边放着刀和砧板,右边放着热汤锅。不知轮到自己头上时,该是怎么痛苦,想到这里便浑身战抖不已。再看看自己这一身肥肉,不知将被剁几块,变成谁人的下酒菜,想到这里,真是悲痛欲绝。
 
  “等到挨刀之时,屠夫一拉拽,我便吓得昏头胀脑,四肢瘫软,只觉心脏摇荡,魂飞魄散。刀光在眼前闪耀,我不敢正视,只能闭目等死。屠夫先用刀割断我的喉咙,然后摇撼摆拨,将血控到盆子里。那种滋味儿无法描述,真是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只有哭号而已。
 
  “血控净后,屠夫开始用刀尖猛刺心脏,一阵巨痛之后,我便感到恍惚迷离,如醉如痴,仿佛进入梦境,恰似刚刚转生之时。过了许久,我才清醒过来,看看自己,已变成人形了。阎王念我前生做过一些善事,仍然许为人身,也就是我现在的这般模样。
 
  “刚才我见到这些猪,哀怜它们将要遭受茶毒,又想起自己遭杀戳时所受的痛苦,深感自怜,同时也可怜那些屠夫们,他们早晚也会受人宰割。三种悲怜的情绪交织在一起,所以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。”在场的屠夫听了老和尚这番话,立刻将屠刀扔在地上,改行卖莱去了。
 
  老儒生墨汁涂女鬼
 
  刘香畹说:有位老儒生住到了亲戚家,不久,主人的女婿也来了。这位女婿是个无赖,老儒生很看不上他,二人气味不相投,都不愿同住一屋,主人便请老儒生搬到另一间屋里住下。主人的女婿斜睨着老儒生偷偷地笑起来,弄得老儒生莫名其妙。
 
  新搬的屋子布置得整洁雅致,笔砚书籍一应俱全。
 
  晚上,老儒生坐在灯下写家信,忽见灯下现出了一位女子,尽管她长得并不特别美,但风度颇为娴雅。
 
  老儒生知道她是鬼魅,可并不畏惧,抬手指着油灯说:“你既然来到这里,别总是傻站着,帮我把灯蕊剪一剪。”那女子猛地吹灭灯,逼近老儒生,与他对面而立。老儒生大怒,顺手从砚台里抹了一把墨汁,挥手抹到了她脸上,并说:“先给你留个记号,等明天找到你的尸体,一定砸个粉碎,然后用火烧成灰!”女鬼听罢,“呀”地一声怪叫,随后便逃之天天了。
 
  第二天,老儒生将此事告诉了主人。主人说:“原先,家中有个婢女死在这间屋里,每到夜间便出来闹事;所以这间房只用于白天接待客人,夜间无人居住。昨天,因为实在无处安置阁下,又考虑到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学究,鬼决不敢侵犯您。没想到她还是出来现了形。”老儒生这才醒悟昨天主人的女婿偷偷笑的原因了。
 
  这个女鬼常常于月夜之中在院子里蹈鞑,这以后,她每每遇到家中之人,便挡着脸急忙躲开。几天后,老儒生又遇上了她,仔细观察,发现她脸上仍是墨污狼籍。
 
  鬼有形而无质,不知为什么会沾染颜色?大概仍是个有形有质的妖物,久而成为精怪,便借那个婢女的形象幻化成形了。
 
  《酉阳杂俎》说:“郭元振曾住在山里,到了半夜,有个脸像盘子那么大的人,眨着眼显现于灯下。元振提笔蘸墨在他面颊上题写道:‘久戍人偏老,长征马不肥。’那个怪物倏地消失了。”
 
  “后来,郭元振樵夫在山中散步,见到一棵巨大的枯树上长着一只白木耳。这只白木耳大如数斗,所题诗句正在上面。”这也是精灵作怪的一个例证。
 
  被盗贼灭门的盗贼
 
  在乌鲁木齐,农家大多临近水源开垦粮田,并以此水灌田,房屋就盖在自家田边,所以不能与他人比邻而居。杜甫诗中所说的“一家村”指的正是这种现象。
 
  此地之人不负徭役,土地也不经人丈量,只要向官府交纳三十亩地的租税,就可以耕种几百亩。在深山穷谷之中,此类农户并不少见。
 
  有一次,驻守吉木萨的一些军士进山打猎,望见一户人家。这户人家大门紧闭,而院中却有十几匹马,这些马都配有马鞍和辔头。他们估计,此处定是被盗匪占据着,便鼓噪而上,将院子团团围住。
 
  盗匪们见官军人多势众,匆忙丢下锅灶帐篷突围而去。众官军怕盗匪们狗急跳墙,也就不再穷追。
 
  他们进到院内,只见满地尸骨狼藉,四周寂无一人。忽然,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了啜泣声,寻声望去,只见有个十三、四岁的男孩儿,赤条条地被捆在窗棂上。
 
  他们给男孩儿松开绑绳,询问他何以至此。男孩儿说:“盗匪于四天前闯到我家,我的父兄与他们搏斗失利,于是全家都做了俘虏。每天,他们都要牵着两个人到山泉边洗净,然后再拉回来割肉烤着吃,几天来,全家男女七、八口已被吃净了。今天,他们在临行之前,把我也一样洗了洗正要开吃,其中一人摆着手制止了众盗匪。我虽听不懂额鲁特语,看他那手势,像是说要把我支解成几段,各自带在马上当作干粮。幸亏官军来到,他们才丢下了我,使我死里逃生。”
 
  男孩儿一边抽泣,一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。军士们可怜他孤苦伶丁,便把他带回营地,暂且干些杂活儿。
 
  男孩儿告诉众人,说他家的地窖里埋着不少东西。军士们让他引路前去挖掘,挖出了许多钱币和衣物。
 
  众人问男孩儿,才知道他的父兄也是盗匪。并从他口中得知,他的父兄在抢劫时,先要藏在路边的山石后,一旦看到有车辆远远而来,前后十里无救援之人,他们便突然闯出,杀死来人,随后把尸体装入车内推进深山,一直走到车子再也无法行进,便合力用巨斧将车子劈碎,连同尸体与行李一同抛入山涧,只将货物用马驮走。等走到马匹也无法通行的地段时,他们就把马鞍卸下来抛人山涧,将马放走,任其所往,然后背负着货物顺险峻小路而去。至此,离开行劫之处已有几百里了。
 
  他们潜回家中,将财物放人地窖藏人一两年,再派人伪装成商贩,绕道去辟展等地的集市上出售,所以多年来从未被人发觉,没想到这次被盗匪灭了满门。
 
  男孩子因为年幼被官府免去连坐之罪,后来他在放马时跌人山涧死了,这一家便从此绝了种。
 
  这件事是我在乌鲁木齐军幕中亲身经历的,因为盗贼已死,便丢在一边不再追究了。今天想起来,这家盗贼行迹诡秘,不易缉拿,于是便来了盗匪,也算是惩治了他们的残杀之罪。盗匪吃人肉,十分贪婪,却留下了一个孩子,使他将家遭祸事的缘由向世间披露。这中间似有神理,而并非偶然。这家盗贼的姓名,我早已忘记了,只有男孩儿坠入山涧时,官府牒报中记录了他的名字叫秋儿。
 
  世上哪里没有鬼
 
  我家佃户刘破车的媳妇说:一天早上,她起床后乘着凉爽打扫院子,忽见屋后的草棚里有两个人赤条条地躺着。她吃了一惊,忙将丈夫喊来。他们仔细一看,认出是自家雇的短工与邻居家的女儿。二人直挺挺地躺在一起好像已经死了。
 
  不一会儿,那位邻居到了,他似乎明白此事的缘故,却又不知女儿何以至此。
 
  众人用姜汤把二人灌醒,他们见已无法隐瞒,便道出了真情:“我们久已相约,想要亲近却没有机会。昨天,一场大雨把院墙冲了个缺口,加上天色阴沉,真是机会难得,我们知道刘破车家的草棚里不会有人,便私会于其间。
 
  后来,我们累了,便稍事休息,因耽于相恋并未起身离去,忽然云破月出,皎洁的月光,照如白昼。借着月光,我们看到草棚里坐着七、八个鬼,正在指指点点地揶揄奚落我们呢。我们被吓掉了魂儿。昏了过去,直到现在才醒过来。”
 
  众人觉得此事十分奇怪。破车的媳妇说:“我家从没闹过鬼,那些鬼是为了看这出好戏,跟着你们来的。”先从兄懋园说:“世上哪儿没有鬼?哪儿的鬼不偷看人间的新鲜事?只不过有时候人能看到那些鬼,有时却看不到罢了。这不足为奇。”
 
  我因此回忆起,在福建水口镇有个水口公馆,是大学士杨公任浙闽总督时重建的。有一次,赶上我外出巡视,杨公对我说:“您住进水口公馆后,倘若夜间碰到了什么,请不必恐惧,您不会受到伤害的。我曾经在那里住过。”
 
  那天晚上,我插好门栓准备睡觉,因为天热,便把床移到窗下,隔着纱幌观察天空的阴睛变化。当时虽是月黑天,可房檐下挂的六盏灯尚未燃尽。
 
  借着微弱的灯光,我见到院中有黑影闪动,模样像人。他们在阶前或坐或卧,或行或立,却寂然无声。深夜醒来时再看,他们仍在那里。到鸡叫头遍时,他们才渐渐缩到地下去了。
 
  我向驿吏打听这是怎么回事,他们都说不知道。我说:“您是身为相国身边的使臣,自然有鬼神暗中保护。我哪有您那么大的福份?”杨公说:“话不能这么说。仙霞关以内,是水陆要道,为兵家必争之地。明末唐王,清初郑成功、耿精忠等人都曾率军在此地战斗斯杀,死伤者不计其数。那些鬼影,就是沉沦于此地的魂魄,他们乘房屋空闲而窃据于此,倘有朝廷官员来此,他们自然是要避开的。”这番话足以证明“无处无鬼”的说法是正确的。
 
  不许县令在家避雨
 
  姚安公说:庐江人孙起山先生进京城候选时,因缺少旅费,沿途只能雇毛驴驮东西,北方人称之为短盘。
 
  一天,他走到河间县城南门外,没雇到毛驴,正赶上天降大雨,便躲到一户人家的房檐下暂避。那家的主人见到他,怒冲冲地说:“盖房时你既没出过钱,也没出过力,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避雨?”说罢,将他推到雨地里。
 
  当时,河间县令正属空缺,孙起山到京城没几个月,便得到了这个职位。赴任时,那位房主认出了新县令,惶恐之余,后悔万分,于是便筹划卖房搬家。起山听说此事,将他召来,笑着对他说:“我哪至于同你们这些人斤斤计较。现在,你既然知道事情办错了,以后不再重犯,也算是登上了一条修身养性的途径。”
 
  随后他又讲了个故事:“我的老家有个人喜欢培植花木,一天夜里,他偶然起身来到院子里,发现有几位女子立于花前,仔细看看,一个也不认识。他明白是遇上了狐魅,急忙拣起一块石块扔了过去,并怒斥道:‘你们这些妖精,竟敢来偷看我的花!’
 
  “一位女子笑着答道:‘先生于白天赏花,我们夜间观看,对您有何防碍?我们夜夜来此,花并不因此损伤一茎一叶,对花又有何防碍?瞧您那声色俱厉的样子,怎么吝啬到如此地步?我们并非不能毁掉这些花卉,只是为怕外人耻笑我们同您一般见识,所以才不干这种事。’说罢,众女子飘然而去。事后也没发生什么意外。狐仙尚且不与这种人计较,我难道还不如狐辈吗?”
 
  后来,那位房主仍是心中不安,终于搬得无影无踪了。起山叹道:“真是小人之见,居然把天下人都看作小人。”
 
  狐仙的警告
 
  我小时候,听从叔梅庵公说:我们本家有两个小伙子,听说某坟地有狐狸出没,便在夜间携枪前往,埋伏在草丛里等狐狸出现。
 
  后来,他们困了,就背靠背打起了瞌睡。醒来时,二人的头发竟扭结在一起,缠绕贯穿,一时难以解开;彼此又互相牵制,既不能行走,也不能站立;稍一动转,二人便一齐喊疼。一直闹到天亮,他们看到路上有了行人,便大声呼叫。行人来到他们眼前,解下佩刀割断了他们的头发,二人才算得到解脱,急忙狼狈逃回家中。
 
  后来,他们越想越生气,打算去坟地找狐狸报仇,乡里的父老们说:“狐仙无声无形,决非力量所能战胜;况且,你们无故去侵犯他们,本身就亏着理。受到侮辱,也是自找的,有什么理由去找人家报仇?如再生事,必然败得更惨。”二人听完此话,便打消了报仇的念头。
 
  狐仙们耍了个小手段,为的是让二人警醒,并没有过份伤害他们,以免激起他们的报复之心。这样做可以说是善于自全了。然而,小小的手段也足以激怒对方,不如一开始便敛旗息鼓,使小伙子们找不到踪迹,这样做不是更妥善吗。
 
  说法不一的五火神墓
 
  北京宣武门城内,有五个类似坟头儿的土堆,外表砌了一层砖,当地人称之为五火神墓。
 
  当年,明成祖北征时,曾命火仁、火义、火礼、火智、火信兄弟五人制造飞炮,用这种飞炮在乱柴沟大破元兵。
 
  后来,明成祖因五兄弟精于造炮,怕他们恃此技而作乱,便将他们全部杀死,埋葬在宣武门内城根下。然后,在城门楼上立了五根旗杆,每逢年节,按时祭祀,使他们的鬼魂有所归依,不出来作祟。
 
  后来,明成祖死后转生为崇祯皇帝,火家五兄弟则转生为李自成、张献忠等人,终于使崇祯被迫自杀,报了前仇。这种说法流传于民间,正史上并无文字记载,即便是明代多如充栋汗牛的杂记小说中,也从未提及其人其事。
 
  戊子年秋,我结识了汉军步兵校尉董某。董某告诉我,他曾听京城军营中的一位老兵讲:“那五个土堆,是京城的水位标志。京城内的地势,宣武门最低,每遇大雨,街巷中的积水与雨水汇集在一处,流到宣武门一带。每当夜间雨水过急时,守缄吏卒便起床到五个土堆前观察水位,如果积水将要没过土堆顶部,他们就大呼其他吏卒开门将水放走;如果积水没过了土堆顶部,城门就会被水堵住,无法打开了。
 
  如今,人们早已忘记了那五个土堆的作用,致使水流不能及时泄出,酿成水患。至于城门楼上的五根竹竿,是与白塔旁的信炮配合使用的报警装置。如果听到信炮轰响,哪么白天则在竹竿上挂旗子,夜间则挂灯笼。这与五火神有何瓜葛呢!”这话似乎有理,可以令人接受。
 
  纪晓岚选贤
 
  科场发生了拨卷之事,被拨卷的考生大多心中不快,这也是人之常情;但也要看他的试卷答得如何。
 
  壬午年顺天府乡试,我出任同考官,当时还没有回避本省试卷的规矩,我分得一份合字号试卷。
 
  这试卷上的文章很有功底,但诗作不佳。因为试诗的制度刚刚执行,我认为诗作稍差尚情有可原,便将这份试卷呈荐给主考官梁文庄公,看来,此卷已被取中了。
 
  临填草榜时,梁公认为卷中“何不改乎此度”之句与下文“始吾于人也”等四句中的“改”字相互冲突,便驳落了此卷,另拨了一份合字号备卷给我。
 
  我先看卷上的诗,只见第六联写道:“素娥寒对影,顾兔夜眠香。”此诗题为《月中桂》,我读完第六联,已经爱上了它那秀逸的风格。
 
  再往下看,那第七联道:“倚树思吴质,吟诗忆许棠。”我
 
  不禁跃然而起道:“吴刚字质,所以李贺《李凭箜篌引》一诗中才有“吴质不眠倚桂树,露脚斜飞湿寒兔。’之句。此诗其他选本皆未收录,没读过《昌谷集》的人就不会知道它。唐代华州乡试以《月中桂》为诗题,许棠得了第一。许棠之诗并没有传下来,如果不是读过王定保的《摭言》、计敏夫的《唐诗纪事》,就不会了解这些情况。这比被驳落的那份试卷中的‘开花临上界,持斧有仙郎’的诗句要强得多了。如果不是梁公拨入这份试卷,我也愿意以它代替前一份试卷。”
 
  这后拨入的试卷,作者便是朱子颖,发榜后,已是九月,朱子颖穷得尚未穿上棉衣。蒋心馀与他是朋友,时常在一起唱和,便借了棉衣给他。朱子颖这才能够来见我,以他所作之诗作为见面礼。
 
  丙子年,我扈从圣驾到古北口时,因车马壅塞,道路不通,便到旅馆中稍事休息,只见墙壁上题着一首诗,但多半已剥落残缺,能辨认的只有三、四句。我最爱其中“一水涨喧人语外,万山青到马蹄前”两句,认为明人所作“云中路绕巴山色,树里河流汉水声”两句的水平也不过如此,可惜不知道作者的姓名。现在,我找开朱子颖的诗卷,旅馆墙上题写诗正在其中。我这才明白,针芥契合,已在六、七年前了,我们相互感触颇深,叹息了半晌。
 
  朱子颖对我特别尊重,他死后,两个儿秉承先父之志,见到我仍是依依有情。翰墨因缘,实非偶然,怎能因拨卷来决定亲疏啊!
 
  我的《严江舟中》一诗写道:“山色空蒙淡似烟,参差绿到大江边。斜阳流水推篷坐,处处随人欲上船。”此诗是以朱子颖“万山”之句脱胎而来。我曾对朱子颖说:“人们常说青出于兰,如今却是兰出于青了。”朱子颖听罢,尽管谦逊了一番,但其意还是默认了。这也算是诗坛佳话,便附录于此。
 
  乩仙也不知道的事
 
  乩仙下坛,大多喜欢假托古人,但他们的判词有时也小有灵验。
 
  前辈温铁山,名温敏,乙丑年进士,官至盛京侍郎。他曾遇到一位扶乩者,便上前请问自己的寿数。乩仙下判语说:“甲子年华有二秋。”温先生以为自己可以活六十二岁。但过了两年,他就去世了。原来判语中所说的“甲子”是指乾隆甲子年,“二秋”,是指两年。可见,灵鬼亦能先知。
 
  又听说山东巡抚国公扶乩问寿数。乩仙下判语道:“不知道。”国公说:“仙人还能有不知道的事?”
 
  乩仙答:“别人之事可知,先生的事却不可知。人生寿命的长短皆有定数,一般人只能听之任之而已。像您这样身居要职的封疆大吏,操作着生杀大权,一件政事处理得完美,千百万人就会得到幸福,您的寿数自然可以增加;一件政事处理不当,千百万人则会遭受祸害,您的寿数便会因此减少。对此,司命之神尚且不能预先注定,何况于我?您难道没听说苏颠错杀了两个人,减了二年寿;娄师德也错杀了两个人,减了十年寿的事情吗?所以,关于寿数之事,您应该问自己,而不必问我。”
 
  这话实在有理,国公所遇到的恐怕是真正的神仙了。
 
  利用狐仙敲榨的人
 
  我的族叔育万说:在张歌桥北面,有人看一只黑狐狸喝醉后躺在打麦场旁边的场屋里。
 
  开始,这人想去捕捉,转念一想:狐狸可以给人带来财运。于是,他脱下一件衣服给狐狸盖上,并坐在一边守着,狐狸醒来后,伸了几个懒腰,便化成了人形。由于感念这人的守护之情,便和他交上了朋友。
 
  此后,狐仙不时对他有所馈赠。一天,这人问狐仙:“如果有人藏到您家里,您能隐蔽他,使他不露身形吗?”狐仙答道:“可以。”
 
  这人又问:“您能附在别人身上,使他狂奔快走吗?”狐仙答:“也可以。”
 
  这人便恳求道:“我家太穷了,您给予的馈赠不足以养活全家,况且总是拖累您,我心中十分惭愧。现在,我们村里有位某甲很有钱,他最怕打官司。我刚刚听说他要找个厨娘,我打算叫我老婆去应聘。过几天,让她伺机逃出来,藏到您家里;我则以丢失妻子为由,假装要去告某甲。我老婆还有几分姿色,所以,我还可以编点瞎话诬告某甲,迫使他给我一大笔金钱。钱到手后,请您附在我老婆身上,使她奔人某甲的别墅,然后我安排人假装又找到了她。如此事能够办成,我自然要感激您的大恩大德。”狐仙按他的要求办了,这人果然得了许多金钱。
 
  这女人回到某甲家以后,某甲因为是在自己的别墅里找到她的,也就不敢多问。然而,这女人的颠狂症却并没有痊愈,她总是擦胭脂抹粉儿地打扮自己,到了夜间,便与他人嬉笑调情,还不许丈夫靠前。
 
  这人急忙去问狐仙,狐仙口称“决无此理”,然后亲去察看。不一会儿,狐仙回来了,跺着脚儿说:“坏了!某甲家的小楼上有个狐仙,因为迷上了您老婆的姿色,乘机迷惑了她。
 
  这个狐仙能耐很大,非我所能敌,看来,真是不好办了。”
 
  这人再三恳求,狐仙突然正言厉色地说:“假如您村里有个恶人强暴如虎,他强占了良家妇女,您敢出面替受害者申冤吗?”后来,这女人的颠狂症一天重似一天,在此期间,将丈夫的阴谋全部揭发出来。家人请医生用针灸之法,请道士用劾治之法全不能奏效,她终于病重而死。
 
  村里人都说:“这人狡猾得胜过了鬼神,又借助狐仙的幻术,本该万无一失的。没想到他以狐召狐,如同螳螂捕蝉、黄雀在后一般。古诗上说:‘利旁有倚刀,贪人还自贼。’此话实在有理!”
 
  采人精血遭雷劈
 
  我的门人王廷绍说:忻州有个人,穷得把老婆卖了。过了不到两年,这女人忽然自己回到家里,说是当初被卖之后,便让人带到一户人家中。跟着又来了一个道士,带她进了深山,她甚为惊恐。但转念一想,自己已被卖了,只好听天由命。
 
  道士下令,让她闭上双眼,刹时间,她只听得耳边风声飕飕。不一会儿,道士让她睁开眼时,她已经站立在一座山峰顶上了。峰顶上有些整洁而华丽的殿堂,里面走出来二十几位女子,来到她面前,热情地向她问候,并告诉她,这里是仙府,呆在此处不会吃苦的。
 
  她问:“让我到这儿,有什么事?”女子们答道:“和我们一起,轮流侍侯祖师睡觉。此处金银堆积如山,珠宝玉器、绫罗绸缎、美味珍馐应有尽有,若要用时,可以驱使鬼神去办,他们随叫随到。咱们的吃穿用度,可以比拟王侯。只是每月需经历一次小小的痛苦,不过没什么关系。”
 
  然后指点着说:“这儿是仓库,这儿是厨房,这儿是咱们的住处,这是祖师的居室。”她们指着最高处的两间屋子说:“这儿是祖师拜月、拜北斗的地方,那儿是祖师炼银的地方。”这里也有供驱使的下人,但除祖师外,再没有一个男的。
 
  从这以后,这女人白天被祖师叫去一块儿睡觉,到了夜晚,祖师登坛礼拜,女人们则各自回房就寝。只是在月经来潮之后,祖师便命她们脱光衣服,然后用红绒制成的大绳子,将她们捆在一根大圆木上,手脚丝毫不能动转;再用棉团堵住她们的嘴,使她们无法出声。
 
  祖师拿着一根筷子一样的金管儿,在女人们身上找寻脉穴,随后,将金管儿刺人她们的两臂两腿的肉里,吮吸血液,那祖师看上去既狠毒又残酷。吸完后,祖师用药末涂在她们的伤口上,她们立时便不疼了,伤口也结了痂。第二天,痂脱落掉,皮肤则完好如初了。
 
  这座山峰的峰顶地势极高,每当云雨到来,皆须向下俯视。忽然有一天,狂风骤起,墨一般的黑云向山顶压下来,雷光电闪,在空中激烈地喷射。那情势令人十分恐怖。祖师惊慌失措,忙将二十几个女子一齐唤来,全部脱光衣服把他环抱在中间,形成肉体屏风。雷光电火几次冲进室内,都近不得他的身,只好一掣即回。
 
  不一会儿,一只簸箕大的龙爪伸了进来,在人丛中将祖师抓了去。接着,霹雳一声巨响,震动了山谷,一时间天昏地暗。这女人昏昏沉沉如同在做梦,稍清醒后,她发现自己已躺在路边了。
 
  从当地人口中,她得知此地离家不过几百里。她用手镯换了几件衣服以遮蔽身体,一路要着饭回到了家中。忻州地区,还有人见过这个女人,她面色枯槁,不久便病重而死了。她的精血已经被道士采吸一空。
 
  根据这女人所说的,可以断定,那道士乃烧金御女之徒。他的法术如此灵通虚幻,尚不免被天庭诛杀,而那些没有得到真传,仅仅受骗子蛊惑,而希冀成为神仙的人,不是太颠狂了吗!
 
  念旧情的善良鬼
 
  我家老仆人施祥,曾在夜间骑马去张白地区。当时,四周是一片旷野,空阔而寂寥。忽然,黑暗中有几个人影闪动,随后便有泥沙团儿向施祥掷来。马受到惊吓,嘶鸣着停止了前进。
 
  施祥知道碰上了鬼,怒斥道:“我并未进你们的坟地,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?”众鬼揶揄地说:“我们自己闹着玩儿呢,谁答理你了。”施祥气愤地说:“既然你们不讲理,看来是要找岔儿打架。”说着跳下了马,挥动鞭子抽打众鬼。
 
  众鬼一边喧闹起哄,一边反击,施祥渐觉力不能敌。加上那匹马不时地惊叫跳动,对他有所防碍,使他很快陷入窘境。
 
  忽然,他远远看见一个鬼狂奔而来,厉声喊道:“这是我的好友,不许你们胡来!”众鬼听罢,立刻跑得无影无踪了。施祥翻身下马,奔回住所,来不及问清那鬼友是谁。
 
  第二天,他带着一些酒来到出事地点,祭奠那位鬼友,祈求神明给予指示。但四周寂然,无人应声。施祥的朋友,不过是些杂役屠夫之类的人物。这些人在九泉之下,尚如此记念故人之情,实在令人感动。
 
  水府中的四个如愿
 
  我的门人吴钟侨,曾作《如愿小传》。这篇作品寓意深刻,语言诙谐,是一篇游戏之作。后来,他到蜀中某县做县令,正赶上金川战役,他负责监运火药,死在运输途中。他的诗文皆已失散,只有这篇《如愿小传》是我在故纸堆中偶然发现的,特附录于此。
 
  如愿,是水府的女神,也就是当年彭泽湖龙王清洪君赠给庐陵人欧明的侍女。因为她事事都能满足人的要求,使人如愿以偿,所以得了这个称呼。
 
  水府中处处有如愿,但能不能遇到她,则要看人的福气了。
 
  有四个人一同外出访道,他们涉历了许多江河湖泊,终于遇到了龙王。龙王召见了他们,并对他们说:“鉴于你们精诚进取,各赐一位如愿。”告辞时,便有四位女子与他们同行了。
 
  回家以后,其中一位与如愿朝夕相伴,每每产生色欲要求,无不得到满足,他感到十分惬意。但没几个月便得了重病,即将死去,如愿说:“您这辈子所享受的,是您前生的积蓄。如今,您在几个月内已将这些积蓄用尽了,请让我回去复命。”这人果然一病不起,不久便死去了。
 
  第二个人也是有求必应,但仍然不满足。到了冬天,他竟要求如愿去找瓜一样大的鲜荔枝。如愿对他说:“沟壑可以填满,你的欲望却无法满足。即便可以满足,神道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。”说罢便告辞而去。
 
  第三个人提出的要求,有的得到了满足,有的没有得到满足,他便责备自己的如愿。如愿说:“神道的法力,也分为三六九等,以我的法力,有的事可以办到,有的却办不到。常言道:‘日中必昃,月盈必亏。’有些事没有得到满足,正是您的福份。您难道没看见您那位朋友已经先死去了吗?”这人听了如愿的话,心中恐惧,不再提过份的要求。这位如愿便继续与他一同生活。
 
  第四个人虽然得到了如愿,却从未提过什么要求。如愿时常主动去满足他的需要,他却皱起眉头,显得局促不安。如愿说:“您的品德高尚,福如东海,天地明鉴,鬼神保佑。无所求取的收获,比通过追求所得的收获要多十倍,看来您是不需要我的,我只能私下为您帮帮忙了。”
 
  有一天,余下的三位朋友又相遇了,他们各自叙述了经历,又是欢喜又是惆怅,都说:“可惜呀!死去的人听不到咱们的谈话了。”
 
  这是钟侨卖弄小聪明所作的游戏文字。偶然作一篇以劝诫世人,亦无不可,如果连篇累牍,动不动就成册成卷,可就不是著书立说的根本了。
 
  特异本领招来祸患
 
  我的家乡有个人叫丁一士,他天生矫健有力,又练就了技击、超越之术,两三丈的高房,他能够翩然而上;两三丈的距离,他可以翩然越过。
 
  我小时候见过他,曾请他表演一下功夫。他叫我站在一个过厅里,面向前门。他自己则在前门外与我相对而立;当我转过身面向后门时,他却已经站在后门外了。这样试了七、八次,每次他都是一跃而飞过屋脊的。
 
  后来,他路过杜林镇时,遇到了一位朋友,朋友邀他到桥边的酒店去喝酒。酒酣耳热之后,他们一同来到河边。朋友说:“你熊跳过河去吗?”话音刚落,丁一士便纵身跳到了河对岸。
 
  朋友请他回来,他又应声跳回到这边。但是,当他的两脚刚一落到岸上,没想到河岸早已开裂有纹,将要坍塌了。丁一士没有看到这个隐患,误踩于断裂之处,河岸立时崩塌了二尺多宽,于是他坠人河中,被急流卷走了。
 
  他不识水性,只能凭着武功在波涛中跃起几尺高。可他的跳跃总是直上直下,无法靠近岸边,每次跳起来后,仍是坠入水中。这样,经过几番努力,他已是精疲力尽,终于溺死于水中了。
 
  说起天下的祸患,莫过于有所依恃。恃财才最终败在钱财上,恃势者最终败在权势上,恃智者最终败在自己的智谋之中,恃力者最终被自己的力量摧垮。这是因为一有所恃,就敢于去冒险,而冒险,正是失败的根源。
 
  田松岩在滦阳买了一枝劳山手杖,他在手杖上题刻了一首诗,那诗写道:“月夕花晨伴我行。路当坦处亦防倾。敢因恃尔心无虑,便向崎岖步不平!”这真是经验之谈,可以当成座右铭了。
 
  忠厚的慧师傅
 
  沧州憩水井一带有个老尼姑,人称慧师傅。谁都不知道她的姓名和法号是什么,也不知道她那个称呼里的“慧”字是否就是这个慧,只是相互沿袭地这样称呼她。
 
  我小时候,曾见到她在外祖父张公家出入。她遵守戒律十分谨严,连糖都不吃,她说:“糖也是猪油点成的。”她不穿皮衣,说:“穿皮和吃肉没什么两样。”她不穿绢绸的衣服,说:“一尺丝帛,代表了上千只蚕的性命。”向神佛上供的面筋,她每次都亲手制作,说:“集市上买来的面食供晶,制作时都是用脚来踩的。”她焚香时,必要敲石取火,说:“灶火不干净。”她食用清斋、餐饭往往自给自足,从不营营苟苟去募捐化缘。
 
  外祖父家有一位女仆,向她布施了一匹布。老尼姑拿着布看了半天,明白了它的来历,说:“做布施须用自己的财物,才算是积下了功德。你们家中因为丢了这匹布,已经有几个小丫环挨了鞭子,神佛怎么能接受这种布施呢?”
 
  那个女仆只得以实情相告:“最初,我听说有几十匹布,估计主人未必一一去数,就偷了一匹。不料,却连累他人挨打受骂,相互诅咒,心中极为不安。因此拿来作布施,通过忏悔,请求神佛饶恕我的罪过。”老尼姑把布抛还给她说:“还不偷偷送回原处,别人清白了,你自然也可以安心了!”这个女仆死后几年,老尼姑的弟子们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。
 
  乾隆甲戌、乙亥年间,老尼姑已经七、八十岁了。一天,她忽然路过我家,说是要去潭柘寺拜佛,为小尼姑受戒。我偶然提到女仆偷布的事,她摇摇头说:“没这么回事,那不过是小尼姑们在嚼舌头。”
 
  人们不住地赞叹她的忠厚。临走时,她请我为佛殿题写一块匾额,我让赵春涧代写。老尼姑合掌道:“谁写的就题谁的名,神佛面前是不能说瞎话的。”赵春涧题写了自己的名字,老尼姑这才心安理得地拿走了,以后再也没来。
 
  最近,我又向沧州人打听这位慧师父,已经没有人认识她了。
 
  再有,景城天齐庙有个和尚,是住持果成的三弟子。士人尊敬他,都称他为三师傅,渐渐地,他的姓名法号倒没人知道
 
  了。
 
  果成的弟子大多没出息,散落四方托钵云游。只有这个和尚不失宗风,没有大寺庙和尚那种市井的俗气,也没有法座禅师那种骄贵气;他严格遵守戒律,不怕吃苦,即便走千里之路也要打包步行,从不乘车马。先兄晴湖曾在旅途中遇上过他,苦苦邀请他同车行路,他始终没有答应。
 
  官吏们来到庙中,他的礼节并不增加,村夫野老来了,他的礼节也并不减少。不管人家是多给布施,还是少给布施,或者不给布施,他都一视同仁,以礼相待。诵经之余,他总是端坐在庙堂里,有人进来,会觉得如人无人之境。
 
  三师傅待人行事不过如此而已。然而乡间男女,无不赞扬三师傅道行清高。等到问他们三师父道行在哪里,道行怎样清高时,他们却茫然而不能回答。
 
  他之所以令人感动,真不知是何原因。对此,我曾问过先父姚安公。姚安公说:“据你所见,这位三师父是否有不清不高之处?没有不清高,就已经是清高了。难道你非要他像锡飞、杯渡那样,才认为他是道行高深吗?”
 
  这里说的一尼一僧,也是佛门中的独往独来者。三师父涅架时间不长,他的名字人们还应该记得,等孙儿们乡试回来,我会叫他们去庙里问清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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