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晓岚讲的600个因果故事(全本)一
本文摘要:鬼神才能看见的光芒 爱堂先生说:闻听有位老学究夜间走路,忽然遇到已经去世的朋友。学究的性格一向刚强直爽,也不胆怯,便问:你到哪里去?鬼友回答说:我做了阴曹地府的小官,现在到南村去捉拿某人的灵魂,恰好和你同路。于是,二人并肩向前走。 走到一所破
 
  
  鬼神才能看见的光芒
  爱堂先生说:闻听有位老学究夜间走路,忽然遇到已经去世的朋友。学究的性格一向刚强直爽,也不胆怯,便问:“你到哪里去?”鬼友回答说:“我做了阴曹地府的小官,现在到南村去捉拿某人的灵魂,恰好和你同路。”于是,二人并肩向前走。
 
  走到一所破房子时,鬼友说:“这是一位读书人的住室。”学究问他怎么知道。鬼友说:“人们白天忙忙碌碌,灵性全被淹没起来。唯独晚上入睡以后,一切杂念统统熄灭,元神才明亮透彻地显露。一个人心胸里读过的书,字字都吐出光芒,从全身孔窍向外迸射,那形状缥缈缤纷,就像锦绣一样灿烂多彩。学问如郑康成、孔颖达,文才如屈原、宋玉、班固、司马迁的,身上放出的光芒一直照射到太空银河,与星辰月亮相辉映。次一等的光芒数丈,再次一等的光芒数尺,才学越差,光芒越弱,最下等的也有荧荧灯光般的光亮,能够照映门窗。这光芒,世间人是看不到的,唯有鬼神才能见到。这所破房上的光芒有七八尺高,所以我知道里面睡着一位读书人。”
 
  学究问:“我读书一辈子,不知睡着的时候,发出的光芒该有多高?”鬼友吞吞吐吐,欲言又止,迟疑了好久才说:“昨天我路过你教书的学舍,你正白天伏在桌上睡觉。看到你胸中有加注解的高头讲章一部,应付科举考试的墨笔答卷五六百篇,以经书文句为题的文章七八十篇,预备临场抄袭的策略论文三四十篇,字字化作黑烟,笼罩在学舍上面。学生们读书的声音,就像淹没在浓云密雾中。实在不曾看到一点光芒,不敢胡说。”
 
  学究恼怒,叱责鬼友。鬼友哈哈大笑着离开学究走了。
 
  吕四投生成蛇身
 
  沧州城南的上河涯,有个无赖名叫吕四。吕四为人凶横,什么坏事都做。人们就像害怕虎狼一样怕他。
 
  一天傍晚,吕四和一群恶少在村外乘凉。忽然隐隐约约听到雷声,风雨马上就要来临。向远处望去,见一位少妇急急忙忙躲入河岸的古庙里去避雨。吕四对恶少们说:“我们可以强奸她。”
 
  当时已经入夜,阴云密布,一片漆黑。吕四带着一群恶少来到庙前。他突然冲入庙内,堵住了少妇的口。众恶少扒光少妇的衣服,纷纷拥上强奸。突然一道闪电穿过窗棂射进庙内,吕四见少妇的身貌好像自己的妻子,急忙松手问她,果然不错。吕四大为恼怒,要拽起妻子扔到河里淹死她。妻子大声哭叫说:“你想强奸别人,导致别人强奸我,天理昭昭,你还想杀我呀?”吕四无话可说,急忙寻找衣裤,可衣裤早已随风吹入河中漂走了。吕四彷徨苦思,无计可施,只好自己背着一丝不挂的媳妇回家。
 
  当时雨过天晴,明月高照,吕四夫妇的狼狈相一清二楚,满村人哗然大笑,争相上前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。吕四无言回答,竟羞愧得自己投河自尽了。
 
  原来是吕四的妻子回娘家,说定住满一月才回来。不料娘家遭受火灾,没有房屋居住,所以提前返回。吕四不知道,结果造成此难。
 
  后来吕四的妻子梦见吕四回家看她,对她说:“我罪孽深重,该进泥犁地狱,永远都不能出来。因为生前侍奉母亲还算尽了孝道,冥间官员检阅档案,我得受一个蛇身,现在就要去投生了。你的后夫不久就到,要好好侍奉新公婆;冥间法律不孝罪最重,不要自己陷入阴曹地府的汤锅里。”
 
  到吕四妻改嫁这天,屋角上有条赤练蛇垂头向下窥视,意思好像恋恋不舍,吕四妻记起前梦,正要抬头问蛇,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迎亲的鼓乐声,赤练蛇在屋上跳跃几下,奋迅逃走。
 
  狐仙善柳韵味
 
  献县周氏有一仆人,名叫周虎。周虎被一狐仙爱上,同居二十多年,就像恩爱夫妻一样。狐仙曾对周虎说:“我修炼已经四百多年,在以往的生涯中,与你有段业缘应当弥补,差一天补不满,就不能升天。业缘补尽,我就该告辞了。”
 
  一天,狐仙喜笑颜开,随后又自己悲伤起来,对周虎说:“本月十九日我们业缘补满,就该分别了。我已经为你选好一个妻子,可以下聘礼将婚事定下来。”说完拿出银子交给周虎,让他准备聘礼。从此后二人亲密缠绵超过以往,常并肩叠股,形影不离。
 
  到十五日这天清晨,狐仙忽然起身告别。周虎对她提前告别感到奇怪。狐仙流着泪说:“业缘不可以减少一天,也不能增加一天,至于迟早责可以任随机遇。我留下三日缘份,是为了再有一个相会的余地。”
 
  过了几年,狐仙果然再次返回,与周虎欢度三日之后才走。临行之前狐仙很伤心,悲不成声地对周虎说:“从此也就长离永别,再也不能相见了。”
 
  陈德因先生说:“这一狐仙善在保留余蓄,爱惜幸福的人就应该这样。”刘季箴则说:“三日后终必永别,何必要暂留余蓄?这个狐仙尽管修炼了四百年,还没有修炼到悬崖撒手、彻底摆脱尘世的境界,面临大事的不应该这样婆婆妈妈。”我认为他们的评论中各明一义,各有道理。
 
  王半仙的狐仙朋友
 
  献县县令明晟,应山人。他曾经打算昭雪一件冤案,因考虑到上司不会允许,所以迟疑没有下出决心。
 
  县中有个做儒学门斗的仆役,号称王半仙。王半仙与一个狐仙交朋友,据说这个狐仙对于小事的吉凶预算多很准确。于是明晟派门斗王半仙去请教他的狐友。狐友神情严肃地说:“明公作为百姓的父母官,只应该审理这一案件是否冤枉,不因该考虑上司是否允许,难道他不记得制府李卫对他讲的故事吗?”门斗王半仙将狐友的话回报县令明晟,明晟大吃一惊,接着讲述了制府李卫对他所说的故事。
 
  李卫做官以前,曾与一位道士共同乘船渡江。当时正有人因船钱与船家争吵,道士叹息说:“一会就丧命了,还顾得上斤斤计较几文钱呢!”不长时间,与船家争吵的人被船帆底脚一扫,掉进江中淹死。李卫感到这件事很奇怪。
 
  船至中流,刮起大风,眼看就要帆船。这时道士念咒作起法来,江风平息,渡船安全靠岸。李卫拜谢道士救命之恩。道士说:“刚才落江的人,是他命该如此,我不能救他。你是贵人,遇险得安,也是命中注定,我不能不救,有什么可谢的呢。”
 
  李卫又拜谢道士说:“领受大师这番教训,我一生也就安于命运了。”道士说:“并非完全是这样。人一生的穷困通达应该安于天命,否则就会奔走竞争,排挤倾轧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不知李林甫、秦桧,即使不陷害倾轧好人,也去做宰相,只是徒自增加罪案而已。至于国计民生的利害关系,就不能照所谓‘命’行事了。天地生育人才,朝廷设置官职,正是出于要补就国家的气数命运。如果身居要职、手握大权,遇事却撒手推委于‘命’,任其自然不管不问,那么天地何必要生育这一人才,朝廷何必要设置这一官职呢?晨门曾评论孔子说:‘是知其不可而为之。’诸葛亮也说:‘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成败早钝,非所逆睹。’这都是圣贤的立命之学,你要记住”李卫恭敬领教,拜问道士姓名。道士说:“说出来怕你惊讶。”道士下船后走了几十步远,就不见踪迹了。
 
  往年在会城时,李卫曾经话及此事,不知道门斗王半仙的这个狐友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。
 
  鬼神能窥破隐私
 
  北村的郑苏仙,一天在梦中到了冥府,看见阎罗王正在审讯被囚的鬼魂。有一位邻村老妇人来到殿前。阎罗王见了,立即改换一副笑脸,拱手相迎,又赐给一杯茶。随后命令下属官吏快送她到人间一个好地方去投生。
 
  郑苏仙偷偷问身旁的冥吏:“这位农家老妇人有什么功德?”冥吏说:“这老妇人一生当中从来没有损人利己的心。利己之心,即使是贤士大夫,也有人难以避免。然而,追求利己的人必定要损害别人,种种诡诈奸巧行为便从这里发生出来,种种冤屈事件也在这里制造出来,甚至遗臭万年,流毒四海,都是由于这利己私念害的。这位农村妇女能够自己控制私心,读书讲学的儒生们站在他的面前,很多人会面有愧色。冥王对她格外尊重,这又何必奇怪!”郑苏仙一向是个很有心计的人,听了这番话心中一惊,立即醒了。
 
  郑苏仙又说:在农妇到阎罗殿以前,有一官员身穿官服,昂首挺胸地走出殿来,声称自己生前无论到哪里,都是只喝一杯水,现在来冥府报到,无愧于鬼神。阎罗王微微一笑,说:“设立官职是为了治理民众的事情,下至管理驿站、河闸的小官,都有兴利除弊的事情应该去办理。只是不贪图钱物就算好官,那么在公堂上设立一个木头人,连一杯水都不喝,岂不是比君更好吗?”这位官员辩解说:“我虽然没有功劳,但也没有罪过。”阎罗王说:“你一生处处谋求保全自身,某件狱案,你为了避免嫌疑,应当发言却闭口不讲,这不是有负于民吗?某件事情,你怕麻烦和责任重大,应该去办却没有去办,这不是对不起国家吗?三年考察政绩的制度是什么意思?没有功绩,就是有罪过哪!”官员听后,傲慢神奇一落千丈,立即显得敬畏不安起来。
 
  阎罗王慢慢地打量着他的尴尬状态,笑着说:“我不过是怪你盛气凌人罢了。心平而论,你还算个三、四等的好官,转生之后还丢不了乌纱帽。”接着催促冥吏送到转轮王那里去转生。
 
  根据这两件事情,可知鬼神对于人心深处的细微隐私都能窥破,就是贤人的一点儿私心杂念,也不免受到责备。“相在尔室”这句话,是可信无疑的。
 
  狐女的“幻化”本领
 
  宁波的吴生,好风流游荡,眠花宿柳。后来他爱上了一狐女,时常与狐女幽会,不过仍然出入于烟花柳巷,贪恋青楼女子。
 
  狐女请求他说:“我有‘幻化’的本领,凡是郎君所爱的美女,我见她一面就能变成她的身貌。而且,只要郎君心中一动思念,想要哪一位,哪一位就会应念而至,根本不用郎君开口告诉我。这不比郎君到青楼用黄金买笑好得多吗?”吴生答应试一试,果然是顷刻变换了形貌,与真的毫无区别。从此,吴生也就不再前往青楼寻欢。
 
  一次,吴生对狐女说:“眠花藉柳,美人随意变换着前来侍奉,真是太令人惬意了。可惜是幻化出来的,思想意识中毕竟存在着一层隔膜。”
 
  狐女说:“郎君错了。声色娱乐,本来就是雷电发出的光,岩石迸出的火。哪里只是我按照某美女的身貌进行幻化,就是我本身也是幻化的。进一步说,千百年来的名姬艳女,都是幻化。人世间的白杨绿草,黄土青山,哪一处不是自古以来的歌舞场。一忽儿男女缠绵,行云布雨;一忽儿埋香葬玉,别鹤离鸾。都不过是曲伸一下胳膊的顷刻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而已。这短暂美好的双方结合,有的用时刻计算,有的用天数计算,有的用月数计算,有的用年数计算,不管用什么计算,最终总有诀别的期限。到诀别之时,相聚几十年分手的也罢,暂遇片刻分手的也罢,同样都是悬崖撒手,转眼成空了。在青楼之中,搂着翠的,偎着红的,不都是恍如春梦吗?即使是夙缘很深,海誓山盟,终身聚首的伴侣,也做不到红颜不改。随着日月推移,满脸皱纹,一头白发,同一个人的身貌也就不是以往的情况了。那么以往如花似玉的脸蛋儿,也可以称为幻化。由此看来,哪里只是我在仿效某个其他美女进行幻化!”
 
  吴生一听,恍然大悟。几年以后,狐女辞别走了。吴生竟绝迹青楼,不再作狭邪游。
 
  唐生装鬼 塾师受吓
 
  河间唐生,喜欢捉弄人。至今当地人还能讲出他的许多故事,人们所说的“唐啸子”就是指的唐生。
 
  有一位私塾老师好讲论世上无鬼,曾经说:“阮瞻遇见鬼,哪有这等事情,和尚师徒们妄造流言蜚语罢了。”
 
  唐生听见这话,夜间摸进私塾,朝塾师窗上洒土,又“呜呜”学鬼叫,敲击塾师的门,塾师惊问他是谁,唐生鬼腔怪调地回答:“我是‘二气’生出来的‘良能’。”塾师一听大恐,一头钻入被子,双腿战抖起来。又让两个学生守在身边,一直守到天明。
 
  次日,塾师因受惊吓,浑身无力。只得卧床不起。朋友前来探问,他只是呻吟着说:“有鬼。”不久,人们知道了夜间学垫发生的事是唐生干的,都拍掌大笑。
 
  但是,从此以后私塾鬼魅大作,抛瓦掷石,摇门敲窗,没有一夜不闹鬼。起初,塾师还以为又是假鬼唐生来捣乱,后来仔细观察,才知道不是唐生,而是真正的鬼。塾师不堪鬼怪骚扰,终于扔下私塾搬走了。
 
  大概塾师遭受惊恐之后,又加上惭愧,已经气虚,狐妖乘虚而入,才导致鬼魅大作的结果。所谓“妖由人兴”,就是这个道理。
 
  鬼神心中有杆秤
 
  献县县衙有一个小吏王某,精通刑律诉讼,善于巧取当事人的钱财。然而,每当他有点积蓄时,必定发生一件意外事故将钱财耗去。
 
  县城隍庙有个道童。一天夜静更深,道童在庙内行走,见两个鬼吏正在手持账簿核算帐目。其中一个说:“他今年积蓄比较多,该用什么办法勾销呢?”说完低头沉思。另一个说:“一个翠云就够了,用不着麻烦曲折。”
 
  人们在城隍庙中常常遇见鬼,道童也早已司空见惯,因此见二鬼核帐也不害怕,只是不知要为什么人勾销积蓄。
 
  不久,有一位名叫翠云的小妓来到县城,很快就博得了县吏王某的超常嬖爱。王某在小翠身上耗费了八九成积蓄,又染上了恶疮,破费了许多医药钱,等到病疮病愈,所有积蓄已经茫然无存。
 
  有人对王某平生巧取的钱财作估计,仅屈指可数的巨额款项,就大约有三、四万金。可是,后来王某发狂疾暴死,竟连棺材都没有。
 
  张真人擒捉狐妖
 
  御史叶旅亭宅院里,忽然出现了狐妖,光天化日之下就和人对话,强迫叶家把宅院让给狐家居住。狐妖们骚扰宅院,捉弄家人,以至于杯盘自己跳舞床桌自己走路,纷纷攘攘,合宅不宁。
 
  叶旅亭无奈,便请来了会伏狐的张真人。真人委交法官驱狐。先书写一张符书,符书刚一张挂就被撕裂;接着又给京都城隍发送了文书,也毫无效果。法官说:“这必定是天狐,非拜章请天神降服不可。”于是举办了七天道场。到第三天的时候,狐妖还在诟骂。到第四天,就软言求和了。法旅亭不愿与狐妖结仇,也请求不要再继续进行下去。真人说:“章”既已拜,不能追回了。“到第七天,忽然听到格斗的兵器声,门窗破碎,器物多损,到傍晚时战斗还未停止。法官又传檄召其他神前来助战,结果狐妖被擒,装进瓶子,埋在了广渠门外。
 
  我曾经问张真人驱役鬼神的根源奥妙,真人回答说:“我也不知道所以然,只不过按照道法行事而已。大体上鬼神都受印信的指挥,而符箓则由法官掌握。真人如同官长,法官如同属吏。真人没有法官不能造出符箓,法官没有真人的印信符箓也不灵。作法驱除鬼妖的过程中有灵与不灵的现象,就如同世间各级官署的行文奏章,有的批准了,有的驳回了,不是每项都能批准执行。”这话倒是很近乎情理的。
 
  我又问他:“假设你一人在空宅深山中,突然遇见妖精鬼魅,能够制伏他们吗?”真人说:“这好比国家大员行路,一般的劫盗自然也就躲避逃匿了。但如果有无知的强盗猖狂起来,进行突然冒犯,大咒尽管手握兵符,来不及征调军队,一时也是无可奈何的。”这话也很诚实。可见,一切过于神奇的传说,都是附会出来的。
 
  经香阁藏书散发浓香
 
  朱子颖运使说:他在泰安做官的时候,听到了下述一段传闻。一天,一位读书的士人来到岱岳深山里,忽然听见石壁中传出人语说:“哪里的经书得味,有转世的前人来到这里了么?”随后一声震想,石壁从中裂开,只见贝阙琼楼涌现山顶,有位文质彬彬高年儒生下来迎接士人。
 
  士人非常惊讶,问他这是什么地方。儒生说:“这是经香阁。”士人向他请教“经香”二字是什么意思。儒生说:“说起‘经香’话就长了,请入坐慢慢听我讲述。当年孔圣人删定经书,作为后人千秋万代的教科书,但其中的‘微言’和‘大义’却没写成文字,只是由师徒口头传授。传到汉代的时候,才写成文字,就是训、沽、注等经学书籍。由于汉儒们离孔子的时代不远,而且学风淳朴,所以他们没有培植党羽争名声的恶习,只是各自传授先师的解说,诚恳地去追溯关于经书解说的渊源。直到唐代,一直没有改变这种学风。到了北宋,将经学著作刻为注疏十三部,受到了先圣的赞扬。
 
  “诸位大儒担心解经的新说日益兴盛,前代帮说会渐渐成为绝学,便修建了这座‘经香阁’用以贮藏经学文献。中间所放的是最初的传本,用五色玉料订制成函进行包装,体现了对圣教的尊重;配放的是历代官刊的刻本,用白色玉料订制成函进行包装,体现了历代帝王对经学的表彰之功。这些本子,都是处于坐北面南的尊贵位置。左右两侧放的是各家私刊的刻本,民间私家每印一部出世,必定要取初版印刷的精好本子送来,按时代次序,藏置此阁。民间私刻本用苍玉作函包装,体现了嘉奖汲古者的勤劳之功;民本或坐西面东,或坐东面西,体现了臣民之位。阁内所有藏本,都是以珊瑚为牙签,以黄金作锁钥。东西两边的廊屋内,布置着沈檀作成的茶几和锦绣缝制的垫子,用来招待已经成神的前代大儒,他们每年来经香阁视察一次,相与列坐阁内叙话。阁后的三楹房屋,放的是唐代以前诸儒阐发经义的书籍,以书套包装,收藏为一库。除此以外,即使是著述等身,名声盖世的博学鸿儒,其著述也只能任凭个人所愿自己去藏于名山,不能跨入此门一步,这是先圣的意志。
 
  “本阁的藏书,到子刻和午刻的时辰,便每字每句都能散发出浓郁的香味,因此题名‘经香阁’。因为宇宙中一元运转,二气盛长,阴气起于午中,阳气生子半,圣人之心与天地相通,各位大儒阐发圣人的理论,其中的精奥也与天地相通,二者互相感应,所以藏书散发浓香。不过,必须是传这门学问的人才能闻到,其他人是闻不到的。世儒对于这十三部经书,有的夜以继日钻研终身,有的千锤百炼反复琢磨,到头来也不过是各自依靠自己的灵性认识到自己宗学的根源而已。你四世以前是位刻工,曾经亲手刊刻半部《周礼》,所以余香还在身上,我也就知道是你来了。”接着,儒生引文士观览楼阁郎屋,款待香茶水果。
 
  送别时,儒生对文士说:“望君珍重自爱,此地不是轻易能来的。”士人回首顾望,唯见万峰插天,已经杳无人迹。
 
  我认为泰安的这断传闻荒诞不稽,可能是尊崇汉学者编造出来的寓言。汉儒专门训诂,宋儒相尚礼义,似乎是汉学粗浅,宋学精深。但是,不懂训诂,又从哪里得知义理呢?大概出于诋毁排斥,宋学把汉学看得一文不值,这未免是造成了豪华车子后却追骂它的前辈破陋,渡过迷川后就焚烧了有功的木筏。于是,攻击宋学者又纷纷而起。
 
  鉴于这种情况,我在撰写《四库全书?诗部总叙》时曾经说过:宋儒攻击汉儒,并非为了解经,只是企图胜过汉儒而已;后人攻击宋儒,也不是为了解经,只是不平于宋儒攻击汉儒而已。韦苏州有诗说:“水性自云静,石中亦无声;如何雨相激,雷转空山惊。”就是说的这个道理。
 
  平心而论,《易经》从王弼开始改变旧说,这是宋学的萌芽。宋儒不攻击《孝经》,因为《孝经》的词义非常明显。儒所争的也只是今文古文的字句,无关大义,这些都暂置不论。至于《尚书》、《三礼》、《三传》、《毛诗》、《尔雅》等经传注疏,都是依据的古义这绝不宋儒所能作出来的。《论语》《孟子》,宋儒积累了一生的精力,字斟句酌,发挥义理,也绝不是汉儒所能赶得上的。汉儒重视师传关系,渊源清晰;宋儒推崇心悟,探索深入,有的汉儒坚守旧文,过于相信传;有的宋儒主观臆断,敢于修改“经”。
 
  计算二者的得失,旗鼓相当,各有长短。不过有一点必须指出:汉儒的学问,不读书考古,不能胡说一语;而宋儒的学问,人人都可以空谈。空谈之中鱼龙混杂,实在有许多不如人意的谬论,也就造成了人们嗤笑的原因。泰安传闻的虚构故事,也不是没有任何原因凭空编造出来的。
 
  鬼魅惭愧而去
 
  司农曹竹虚说:他的一位族兄从歙县到扬州去,途经朋友家住宿。时值盛夏,气候炎热,他的朋友把他请到书房休息。书房宽敞凉爽,他要在书房下榻过夜。朋友说:“这间书房有鬼魅,夜间是不能居住的。”可这位曹兄一定坚持要睡书房。半夜时,有怪物从门隙中向内爬,薄得像夹纸一样。入室以后,这个夹纸形状的怪物逐渐展开,化作人形,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女子。曹兄睁眼打量着她,一点也不害怕。女子忽然披头散发,吐出很长的舌头,成了一副吊死鬼的面貌。曹兄笑着说:“头发仍然是头发,只是稍微乱了点;舌头仍然是舌头,只是稍微长了点。这有什么值得害怕!”女子忽然把自己的头颅摘下来放到了书案上。曹兄又笑着说:“有头还值不得害怕,和况是无头呢?”鬼魅黔驴技穷,突然不见。
 
  曹兄由扬州返回时又住进了这间书房。半夜时,门隙又有怪物爬动。怪物才一露头,曹兄就唾骂说:“又是你这个败兴物!”鬼魅一听,竟没敢入室。
 
  这与《嵇中散集》所载的事相类似,虎不吃醉人,因为醉人不知道害怕。人情大体上是畏惧就会心乱,心乱就会神散,神一散鬼魅就可能乘机而人。不畏惧就会心定,心定就会神全,心神专一邪气就无从入侵。因此《嵇中散集》对这类事情,称为“神志湛然,鬼惭面去”。
 
  公子乱配神仙缘
 
  董曲江说:默庵先生任总漕时,官署所在有土神、马神两处祠堂,只有土神有配偶。默庵的少公子恃才高傲,说土神是个满脸胡须的老翁,不应该拥有美丽的少妇;马神英俊年少,正好是少妇的佳偶。于是,就擅自把土神祠中的女像搬移到了马神祠中。刚一搬罢,就昏倒不省人事了。
 
  默庵先生听说他私自搬移神像,得罪神灵昏倒,急忙亲临神祠祷告,求神灵宽恕,并把女神像移回原处,少公子这才苏醒。又闻听河间学署中有土神,也配有女像。
 
  有位训导说学宫是礼仪场所,不可以塑造妇人偶像,便另建了一所小祠,将土神夫妇迁居小祠。土神凭依训导的幼孙对训导说:“你的道理虽然光明正大,你的用心却非常自私。你搬迁庙祠,目的全在于要扩建你的私宅,我不服气。”说这话时,训导正在向人滔滔不绝地讲论古代礼仪,突然被揭穿隐私,大吃一惊,于是终任没敢居住那一房屋。
 
  上述两件事情很相近。有人说:“训导迁庙还是根据礼仪,董公子亵渎神灵太过份,应当受到严重惩罚。”但我认为董公子只是少年放诞罢了。训导则不然,他内怀私心,为己谋利;外借公义,让人无词。没有神灵揭穿他的阴谋,人们还以为他是纠正祀典的楷模呢?孔子作《春秋》的本义就是诛伐乱臣贼子的险恶用心,对训导的惩罚应该重于董公子。
 
  吕道士的三道符
 
  德州的宋清远先生说:有位吕道士,没人知道他的来历,善于幻术,曾经客居田山人疆司农家里。当时正值朱花盛开,主人广请宾客,宴会观赏。其中有位俗士言词鄙陋,而且喋喋不休,特别使人扫兴。一位轻脱放荡的少年非常厌恶俗士,责斥他闭口别再多舌。俗士反唇不让,二人几乎动起手来。一位老儒上前调解,二人不听劝解,继续争吵,老儒也怒形于色。于是乎,满坐宾客都被搞得很不愉快。
 
  吕道士对身边的小童耳语一声,取出笔墨纸砚,画成三道符,用火烧掉。忽然,三人停止争吵,都站起身来在院中旋走。转了几圈后,俗客坐在了东南角,喃喃自语。仔细一听,原来他是在与自己的妻妾谈家务事。他一会儿左右回顾,好象在调解妻妾矛盾;一会儿和颜悦色,似乎是在自我辩白;一会儿又作自责的状态,先是屈一膝跪地,接着两膝并屈跪地,最后竟不停地叩起头来求告。
 
  看那少年,已经坐在了西南角的花栏上,正眉目传情,昵昵细语。一会儿嬉笑,一会儿谦谢,一会儿又手自击拍不停地低声哼唱《浣纱记》,一副十足的淫荡之态。
 
  再看那位老儒,正端坐在石磴上,讲述《孟子》中“齐桓、晋文之事”那一章。老儒剖字析句,指手划脚,讲得津津有味,似乎是在与四五个学生对语,一会儿摇头说“不是”,一会儿又瞪着眼睛问:“还不理解吗”。一边说着,一边咳嗽不止。满院宾客见状大笑,道士打手势制止了笑声。
 
  等酒宴将散,道士又焚了三道符。三人转为迷惘痴坐,一会儿才清醒,都自称不知不觉地喝醉睡着了,向大家表示歉意。宾客们暗笑着散去。
 
  道士对人说“这是小术,不足挂齿。叶法善领唐明皇进月宫就是用的这道符。当时人们误以为他是真仙,迂腐的儒生们又添枝加叶,都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。”
 
  后来吕道士住在旅馆,用符摄取了一位过路女子的灵魂。过路女子是一位贵人的偏房,苏醒之后,乘车沿原路找到了道士的门户。她告诉贵人立即逮捕道士,可吕道士却已经遁逃。这大概就是《周礼》主张禁制“怪民”的缘故吧!
 
  群马夜谈生前事
 
  交河老儒及润础,雍正乙卯年参加乡试,傍晚到达了石门桥。当时,客馆已经住满旅客,只有一间小屋,因窗临马槽,没人愿住,及润础也只好将就着住了进去。夜间,群马踢跳,难于入睡。人静以后,忽然听到马的说话声。及润础平常爱看杂书,记得宋人说部中有堰下牛语的事,知道不是鬼魅,就屏息听下去。
 
  一马说:“现在才知道忍受饥饿的苦楚,前生贪污骗取的草料钱,如今在哪里呢?”另一马说:“我们马辈多是由喂马的人转生的,死后才明白,生前丝毫不知,太可悲了。”众马一听,都伤心地呜咽起来。
 
  一马说:“冥间的判决也不很公平,为什么王五就能转生为狗?”一马回答说:“冥间鬼卒曾经说过,他的一妻二女都很淫荡,把他的钱全部偷去给了意中人,这可以抵他的一半罪。”一马插言说:“这是对的,罪有轻重,姜七转生了个猪身,要受宰割,比起我们马来岂不更苦。”
 
  及润础忽然轻声咳嗽了一下,马语立即停止,寂静无声。此事以后,及润础经常用以告诫喂马的人。
 
  偷情偷到了自己老婆
 
  有位和尚云游四方,来到交河苏吏部次公家。和尚善长幻术,接连不断地变出奇物,自称与吕道士同出一师。他曾抟泥成猪,念几声咒语,猪就蠕动了。再念咒语,猪就会叫了。三念咒语,猪竟跃起而走,与真猪毫无区别。于是把猪交疱屠宰杀,招待客人。猪肉味不太美,吃罢以后,客人纷纷呕吐,所吐之物都是稀泥。
 
  有个士人因下雨留宿没走,与和尚同住一室,偷偷问和尚说:“《太平广记》中记着术士将瓦片念上咒语送给人,瓦片锋利无比,一划墙壁就开,可以潜入人的闺阁中。大师的法术是否也能达到这种地步?”和尚说:“这不难。”捡起一片瓦咒了一段时间,然后交给士人,嘱告说:“拿着这片瓦,你就可以划壁入室了。千万记住不要说话,一说话法术就失灵。”
 
  士人试用瓦片划壁,果然一划就开。他兴冲冲地来到一处居室,用瓦片轻轻划开墙壁向内窥视,见一美妇正在卸妆就寝。士人牢记和尚告诫,不敢言语,掩上门户,上床与美妇亲热起来。妇人也很欢快地主动配合,倒凤颠鸾,协调很好。事后二人都很疲倦,接着就酣睡了。士人忽然睁开眼睛,见自己睡在妻子的床上。妻子也醒了。夫妻对视,疑惑不解,互相责问起来。
 
  这时,和尚登门斥责说:“吕道士一念之差,已经被雷击毙。你还要牵累我!小法术戏弄一下你,幸好未伤大雅,以后再也不要萌生邪念了。”随后又长叹一声说:“就是这一念,司命之神也已经给你记入档案,虽然没有大的惩罚,可对你的官运恐怕是有所妨碍的。”这位士人的仕途果然遭遇挫折,晚年才做了一个训导,竟终于这一寒微的小官职任上。
 
  张月坪隔世复仇记
 
  康熙年间,献县人胡维华用烧香聚众的方式图谋叛乱。他布署叛党兵分两路:一路拟由大城、文安北上,行进到距京都三百多里;一路拟由青县、静海北上,行进到距天津二百多里。然后,大城一路出其不意直抵京都,青县一路占领天津夺取海船。如果攻打京都的兵马进展顺利,天津之兵也北上支援;如果失利,就向天津撤退,乘船入海逃走。胡维华正在布署兵力,分配官职,事情被人泄露出去。官军擒捕乱党,将胡维华等人包围起来,采取火攻之法,统统烧死。胡氏合宗罹祸,没有一人幸免。
 
  当初,胡维华的父亲富有资财,好周济穷困,也没做过多大的坏事。邻村有一位老儒,名叫张月坪。张月坪有一个女儿,长得天姿国色,美丽动人。胡氏一见张女,神魂颠倒,立意得取。但他已有妻室,张月坪又很迂腐耿直,绝对不会有让女儿为人纳妾的道理。于是胡氏不提亲事,而聘请张月坪到自己家中教书。张月坪父母的灵柩远在辽东,因无钱搬回家乡,常常感到很伤心。偶尔谈到这件事的时候,胡氏很慷慨,主动捐资帮助他将双亲灵柩运来,而且赠送一块墓地进行埋葬。
 
  张月坪家的农田里出现了一具横死的尸体,而这具尸体正是张月坪的仇人。官府以谋杀罪审查张月坪,胡氏又千方百计为他申辩,终于使他获得释放。
 
  一天,张月坪的妻子带女儿回娘家探亲,因为三个儿子都很年幼,张月坪便向胡氏请假回家照顾门户,约定几天以后就回来。胡氏得知这一情况,暗中派人前往张月坪家,将他的门户上锁,放火烧房,张月坪父子四人全被烧死。胡氏佯装惊讶悲伤,出钱办理丧事,并且时常周济张月坪的妻女。
 
  张月坪的妻女无以为生,后来也就主要依靠胡氏周济渡日。有人向张妻求亲,想聘娶她的女儿。张妻相信胡氏,总要征求胡氏的意见;而胡氏总是暗加阻挠,使婚事不成。久而久之,胡氏渐渐向张妻透露了纳张女为妾的意思。张妻感激胡氏的恩惠,就想允许这门亲事。她与女儿商量,女儿起初没有同意,可夜间梦见父亲对她说:“你不嫁他,我就永远不能畅行我的志愿。”于是张女听从父母之命,嫁胡氏为妾。过了一年多,张女生下胡维华就死了。胡维华竟覆灭了胡氏宗族。
 
  孝女巧计复仇
 
  离我家三四十里的地方,有一富户。户主残暴地凌虐自己的仆人,将仆人夫妇致死以后,霸占了他们的女儿。其女一向聪明狡黠,善解人意,侍奉户主的饮食服用,样样都很称心。而且对户主温柔体贴,淫荡狎昵,打情骂俏,凡能博得他欢心的事情,无所不做。
 
  人们背后议论她忘记了杀父之仇。户主受她迷惑,对她宠爱日益加深,以致达到了只有她的话才肯听的程度。
 
  此女开始引导他追求奢侈豪华,把家产破费了十之七八。
 
  随后又鼓弄是非,离间骨肉关系,使一家人互相之间成为仇人。
 
  接着,经常向他讲述《水浒传》宋江、柴进等人物故事,称赞他们是英雄好汉,怂恿他去交结盗贼。这位富户户主最后竟以杀人偿命。
 
  行刑这天,此女没有去哭她的丈夫,而是暗备酒果,到父亲墓前进行祭祀。她对着父母坟墓说:“双亲经常托梦指责我,对我怨恨切齿,多次要打我。今天明白了吗?”
 
  人们这才知道她原来是为了蓄志报仇,说:“这个女人的行为,非但人不能测,就是鬼也未能窥破,心机真深啊!”然而,人们并不认为她阴险。《春秋经》主张“原心定罪”,杀父之仇本来就是不共戴天的。
 
  鬼魂的通行证
 
  我在乌鲁木齐时,军吏呈上几十张文牒,又捧来墨笔请我审批,并对我解释说:“凡是客死在本地的人,棺柩返回原籍时,按惯例要发给通行文牒,否则灵魂不能入关。因为文牒是通行于冥间关署的,所以不用朱笔批字,印章也要用墨。”
 
  我阅读牒上的文字,感到非常鄙陋荒诞。上面写“为给照事:照得某处某人,年若干岁,以某年某月某日在本处病故。今亲属搬柩归籍,合地给照。为此牌仰沿路把守关隘鬼卒,即将该魂验实放行,毋得勒索留滞,致干未便。”我说:“这不过是有关差役托词向死者亲属索钱而已。”也就没有签批,并启告将军废除这一惯例。
 
  十天以后,有人报告城西的墟墓中有鬼哭,原因是没有过关文牒,不能返回故乡。受到我的责斥。
 
  又过了大约十天,有人报告鬼哭声已经近城。我仍然责斥是胡说。
 
  又过了十多天后,我所居住的院外有了鬼声,我还以为是有关差役们伪装的,没有在意。
 
  几天以后,鬼声竟到了我的窗前。当晚月光非常明亮,我闻声起身察看,确实没有任何人。同事御史观成对我说:“你所坚持的道理是正确的,就是将军也不能说服你。然而,鬼哭这也确实是众所共闻的,他们得不到通行文牒,其实是归怨于你。你何不试一下,发给他们,堵一堵流言蜚语。如果鬼哭如故.那么你就更有话说了。”
 
  我勉强听从了观成的建议。当天夜里就寂然无声了。
 
  还有一件事:军吏宋吉禄,忽然昏倒在印房里,好久才醒过来,自称见到他母亲前来看他。不一会,台军呈来了官文,我启封一看,是哈密的一份报告,说宋吉禄的母亲西来探望儿子,死在途中。
 
  天下什么事情都有,儒生们只是讨论常见的事情而已。我曾经作乌鲁木齐杂诗一百六十首,其中一首说:“白草飕飕接冷云,关山疆界是谁分?幽魂来往随官牒,原鬼昌黎竟未闻。”就是指的上述这两件事情。
 
  精灵美女爱才子
 
  沧州人潘班,善长书画,自称黄叶道人。曾夜宿朋友的书斋中,听到墙壁中间有人低声说:“请君今晚不要留人共寝,我会出来陪君共渡佳宵。”潘班一听大惊,急忙搬出。朋友对他说:“这间书斋有怪由来已久,是一位美貌女子,并不害人。”
 
  事后,朋友对自己所亲近的人私语说:“莫非潘班功名无望,一生也就困在秀才这儿了吗?书斋中的这位女子既不是鬼,也不是狐,不知道是什么精灵。她遇到粗俗的人不出来,遇到富贵人也不出来,只有遇到沦落的才士,才出现一次,主动献身相陪。”
 
  后来潘班果然坎坷沦落,终生没能做官。过了十多年,夜间忽然听到书斋中有哭泣声。第二天,大风吹倒了一棵老杏树,从此书斋之怪绝迹不见。
 
  我的外祖父张雪峰先生曾开玩笑说:“这一精灵大为可佳,她的意识清高,在大家闺秀之上。”
 
  守贞节的女鬼
 
  陈枫崖光禄说:康熙年间,枫泾的一位太学生在一所别墅读书。
 
  一天,见草丛中有一刻字的石片。石片断裂,又被风雨侵蚀,字迹已经不甚清晰,只存有几十个字,偶尔也能读成一两句,似乎是一位夭逝女子的墓碣。这位太学生一向好事,寻思女子的墓葬必定在碣石附近,于是便经常在石上陈列茶果,并祝诵一些狎呢词语。
 
  过了一年多,他见一位美丽的女子独自在菜畦中散步,手里拿着野花,正看着自己微笑。太学生走近她的身边,丽女向他眉目传情,于是二人互相牵引,钻人篱笆后面的草木丛中。女子凝神直视,似乎有所思虑,忽然自我用掌击面说:“一百多年,心如枯井,为何一时就为轻薄男子动心呢?”跺了几下脚,奄然消失。太学生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墓中之鬼。
 
  修撰蔡季实说:“古代有‘盖棺论定’的说法,通过这件事,可知即使‘盖棺’,也还是难于‘论定’的。这位女子本来是个守贞节的鬼魂,一念之差,几乎丧失了百年的贞守。
 
  晦庵先生有诗说道:“世上无如人欲险,几人到此误平生。”可谓谅察世上人情啊!
 
  女鬼献身为超生
 
  孝廉王金英说:江宁的一位书生,住宿在过去官宦大家荒废的花园中。一天月夜,有美女从窗外向室内窥望。书生心中也知道她不是鬼就是狐,然而爱慕她的艳丽,也不害怕。他招手请美女入室,美女也就辗转进门,与书生亲热起来。美女尽管与书生亲热,却始终不发一言,问也不答,只是含情脉脉,以目为语。这样过了一个多月,一直没有告诉书生原因。
 
  一天,书生紧握她的手,一定坚持要问出根由。于是美女取过笔来,写道:“妾乃明朝一位翰林的侍姬,不幸夭逝。由于平生巧嘴多舌,制造是非,致使一门骨肉互相仇恨,势如水火。我受到冥司惩罚,被罚为哑鬼,已经沉沦二百多年。郎君如能为我书写十部《金刚经》,得仗佛国,超脱苦海,我会世世感激郎君的。”
 
  书生按照她的请求,为她书写了十部《金刚经》。写完这天,她来拜谢书生,又取笔写道:“借助于《金刚经》进行忏悔,我已经脱离鬼的生活。但因前生罪重,只能带着债务转生,还必须做三代哑妇,才能言语。”
 
  生辰八字的奥妙
 
  董文属公任少司空的时候说:他早年在富阳的农村居住,有一位农村老翁坐在邻居家,听到了自己的读书声,感叹地说:“这是一位贵人啊!”提出要见读书人。老翁仔细观看董公,又问了他的生辰八字,沉思了好长时间,说:“从君的命运相貌上看,某年获得实授,某年升迁通判,某年升任知府,某年由知府升为布政使,某年升巡抚,某年升总督,官至一品。请君自重,日后就会明白我的话是不错的。”
 
  当时老翁对董公一连串的迁官日期都说的十分清楚,事后董公再没见过这位老翁,他的预言也没应验。不过,董公回顾自己的仕途,最初由拔贡得到户部七品官职,历任翰林院庶吉士、编修、中允,所谓知府就是侍读学士,所谓布政使就是内阁学士,所谓巡抚也就是工部侍郎。不仅二者品秩都相吻合,时间也都一年不差,只是一为朝廷官职,一为地方官职而已。
 
  由此看来,说老翁的预言灵却没有应验,说老翁的预言不灵却全部应验了。
 
  当时董公正任工部侍郎,还不知老翁关于总督的预言将来会怎么样。后来董公在老翁预言他应该做总督的那年拜为礼部尚书,品秩时间又都相互符合。
 
  就推算生辰八字的一般情况看,有的奇验,有的全不应验,还有的半验半不验。我曾经就亲身见闻最确切的事例进行反复深思,八字推测出的贫富贵贱,从大体上看是应验的,微有出入的地方是由于有一个乘除伸缩的补充关系。例如无锡邹小山先生的夫人,与安州陈密山先生的夫人,生辰八字相同。小山先生官至礼部侍郎,密山先生官至布政使,都是二品官。论爵位的尊贵布政使不及侍郎,论俸禄的优厚侍郎不及布政使,二者互补平衡。两位夫人都是高寿,陈夫人虽然早寡但晚年健康安乐,邹夫人虽然白头伴偶但晚年双目失明并且家财微薄,又互相补平。这大概就像方位有南有北,时间有初有正一样,仅不过名称上有所不同。
 
  我的六侄与家奴之子刘云鹏,出生时仅隔一墙,两窗相对,两个婴儿同时落地啼哭,不只是时同刻同,就是分秒也是相同的。六侄到十六岁时夭逝,刘云鹏至今还在世。是否他们命中的禄数具有相同的定额,六侄因长于富贵已经先消耗完毕,刘氏长于贫贱还没消耗完毕呢?盈虚消长,互相补充,道理似乎就是如此。至于其中的奥妙,还有待于知命的人作更详细的解释。
 
  恶妻鞭妾遭报应
 
  我的曾伯祖光吉公,康熙初年做镇番守备。据他说,有位李太学,妻子经常虐待妾,一发怒就扒光妾的下衣用皮鞭抽打,几乎没有一天不打。
 
  当地有位老妇人,能往返冥间,就是人们所称的“走无常”者。老妇人规劝太学妻说:“娘子与这个妾有前世之冤,但她仅应该偿还你二百鞭。你现在妒心太盛,打她的鞭数几乎超过了十多倍,反而又欠下她的债。况且,良家妇女受刑,就是官府大堂也规定不许剥衣。可娘子却一定要让她裸露受辱,事情做得太过份,就冒犯了鬼神的忌讳。娘子与我交情厚,我看见过冥间档案,不敢不告诉你这一利害关系。”太学妻冷笑说:“死老婆子胡诌谎言,是要我祈祷消灾而从中取钱吧?”
 
  不久,李太学经略莫洛,遭遇了王辅臣叛乱。乱党蜂起,李太学死于兵祸,太学妾为副将韩公所得。韩公爱她聪明贤慧,宠幸专房。韩公又没正妻,家政大权由太学妾掌握。而太学妻在兵荒中被贼党掠走,贼破以后,俘虏分赏将士,太学妻恰好分给韩公。
 
  太学妾接收太学妻做韩门奴婢,让她跪在堂前,对她说:“你能接受我的指挥,每天早晨起床后,先跪在梳妆台前,自己对镜脱去下衣,伏地受我五鞭,然后供我役使,就饶你不死。否则的话,你是作为贼党妻室来到这里的,无论杀你砍你都不会有人出面干涉,我要一寸寸地割下你的肉来去喂狗。”太学妻怕死,叩头表示愿意服从指挥。不过,太学妾不想让太学妻很快死去,鞭打的时候用力不狠,只是让她感到疼痛的滋味而已。
 
  一年多后,太学妻因为其他疾病死去。计算她所受的鞭数,正好与她所欠太学妾的鞭数相等。这个太学妻真是顽钝无耻啊!也是由于受鬼神忌恨,所以阴司勾取了她的魂魄。
 
  这件事情韩公自己不隐讳,并且常拿来举例说明因果报应的道理,因此人们能够详知其情。韩公又说:这如同明显地互相调换了位置。
 
  明朝末年,他曾行游襄阳、邓县一带,与术士张鸳湖同舍居住。鸳湖熟知房舍主人的妻过份虐待妾,甚为不平,对韩公私语说:“道家有一借人躯体的法术,名叫‘借形法’。如果丹还没有炼成,炼丹人的气血就已经衰竭,不能支持到‘还丹’成功,就借用一个年轻力壮人的躯体,乘其人入睡时,互相交换。我曾经学过这一法术,姑且在这家妻妾中间试用一下。”
 
  第二天,家人忽然听妻在妾的房中说话,妾在妻的房中说话;等到她们走出门来,作妻说话的人是妾,作妾说话的人是妻。妾得到妻身只是默坐无语,妻换为妾身却很不甘心,纷纭争执,亲族谁也不能判断。事情报到官府,官府斥为妖妄,将做丈夫的笞打一顿,轰出门来。众人全都无可奈何。按身形来说,妻的身形应居主位,可实际上她的灵魂是妾,不在妻位,不能行威。最后只好妻妾分宅各居。这件事情特别离奇。
 
  冤魂借身复仇
 
  乾隆康午年,官库被盗,丢失了玉器。官府审查苑户,苑户常明受审时,忽然变成小童的声音说:“玉器不是常明偷的,人却真是他杀的。我就是受害人的魂魄。”负责审问的官员大惊,立即移送刑部审问。
 
  先父姚安公当时任江共司郎中,与余文仪等人共同参与会审。附于常明身上的魂魄说:“我名叫二格,十四岁,家住海淀,父亲叫李星望。前年元宵节,常明带我出去观灯。回来的路上,夜深人静,常明调戏我。我奋力抗拒,说回家后要告诉父亲,常明一听,就用衣带把我勒死,埋在了河岸下面。父亲怀疑常明藏起我来,控告到省城,案子移送刑部。刑部认为没有证据,决议释放常明,另找真凶。我的魂魄常跟着常明走,但是必须距离四五尺以外,稍近一点就感到烈火烧身,不能靠近他的身躯。后来他的热度逐渐减弱,我也就近到二三尺的距离,一尺左右的距离。昨天感到一点都不热了,才附进他的身躯。”
 
  魂魄又说当初审讯时,他也跟到了刑部,并指出所进的门是广西司。按他所说的日期查找,果然查到旧案。问他尸体具体埋在什么地方,他回答在河岸的第几棵柳树旁,结果也确实挖出尸体,还没腐烂。传呼他的父亲李星望辨认,李星望见尸悲恸万分,哭认是自己儿子二格。事情虽然离奇,验证却很真买。而且讯问过程中,呼叫常明的姓名,常明就忽似梦醒,作为常明讲话;呼叫二格的姓名,常明就像昏醉一样,作为二格发言。这样相互辩论了几次,常明承认了自己的杀人罪。
 
  还有,李氏父子絮语家事,一件一件都很清楚。案子审到这里,已经没有什么疑点,于是照实际情况上报皇帝,按法律论处偿命。
 
  命令下达这天,二格的魂魄欢天喜地,因为他生前以卖糕为生,便忽然情不自禁地高唱一声:“卖糕!”他的父亲李星望闻声落下泪来,说:“很久没有听到这一呼唱了,就像孩子在生前呼唱一样。”父亲问二格要到哪里去,二格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我走了。”从此再问常明,常明不再作为二格说话。
 
  兴妖作怪的玉马
 
  先叔母高宜人的父亲高荣祉,在山西陵川做县令。他得到一古旧玉马,玉马的质理不很白洁,而且血迹斑斑,冲洗不掉。他用紫檀木为玉马制成一个底座,常放在书案上。玉马的前腿本来是双跪欲起的状态,一天忽然左腿伸出了座外。高公大惊,合署传观这一怪物,都说陈朱主张“格物”,可这个“物”他们是“格”不了的。一位馆宾说:“大凡物件,年深日久就可兴妖作怪,得到人的精气过多也能兴妖作怪。这个道理很明白,不足为奇。”众人议论将玉马击碎,一时犹豫未决。第二天,玉马左腿又屈入座内恢复了原形。高公说:“还真成精了。”便将玉马投入火炉中。玉马在火炉中好似有“呦呦”的叫声。从此以后,没有发生任何其他怪异,不过高氏门庭也逐渐破落起来。高宜人说玉马烧了三天,裂成两截,她还见到过烧毁的半个身子。
 
  还有,武清王庆姹曹家的厅柱上,忽然长出两朵牡丹花,一朵紫的,一朵碧的,花瓣中的脉络好象金丝,花叶繁盛,过了七八天才枯萎掉落。花的根从柱生出,纹理与柱相连;近柱二寸还是枯木,二寸以远才逐渐变青。我的先太夫人是曹氏的外甥女,小时亲眼见过厅柱的牡丹,当时都认为是吉祥征兆。我的外祖雪峰先生说:“反常的物就是妖,哪有什么吉祥征兆!”后来曹氏门庭也破落了。
 
  有情人泉下结眷属
 
  有位游士,靠书画谋生,在京都纳了一妾,非常爱她。如果有人请他赴宴,他肯定袖回水果佳食给爱妾吃。爱妾也与他情投意合。可是没有多久,游士病危,临终之际对爱妾说:“我没有家,这就会使你没有归宿;我又没有亲属,这也将会使你没有依靠。我以笔墨为生,我死以后你另寻佳婿,琵琶别抱,这是情势所迫,也是理所当然。我没有留下债务牵累你,你也没有父母兄弟掣肘。如果遇到遂心的男人,不要接受他的成婚聘金,但一定与他约定,每年祭祀时节要允许你给我上坟祭祀。能够这样,我就死无遗恨了。”爱妾流着泪,点头答应了他的遗嘱。
 
  游士死后,爱妾嫁了一位豪士。豪士如约允她祭祀故夫,而且也很爱她。然而,这位爱妾却常郁郁寡欢,不忘游士旧恩,每夜都梦见与故夫同席共枕,有时就昵昵呓语,似与故夫说话。豪士察觉后,密请术士书写了符箓镇鬼。此后,爱妾停止了梦语,却又生起病来,病情日益沉重,渐至命危。临终时,用前额叩枕对豪士说:“故夫对我恩重,实在不能忘怀,这是你很了解的,也是我从来没有隐讳的。昨夜又梦见他来对我说:“我被赶走很长时间,今天又来了。你病到这种地步,为何还不随我归去?”妾已经答应了他。如果能得到你的格外恩惠,把妾尸葬于故夫坟墓,我会生生世世结草报恩。这个不合情理的请求,恳望你能考虑。”说罢闭目死去。
 
  豪士本来就是豪士,慷慨豪爽地对人说:“魂魄都已经走了,扣留一个遗蜕有何用处?杨越公能使乐昌公主破镜重圆,我就不能使泉下有情人重结眷属吗!”最后按妾的请求把她的遗体合葬于游士墓中。
 
  这是雍正甲寅、乙卯年间发生的事情。我当时十一二岁,听人讲述,忘记了他们的姓名。在我看来,这位妾改嫁负了故夫,嫁有贰心又负了后夫,应该说她是进退无据,都不符合礼教。何子山先生也说:“与其怀念故夫而死,不如当时殉节而死。”
 
  何励庵先生却说:“《春秋》之义责备贤人,不可用士大夫的标准去要求小儿女子。对于这位妾,可以可怜她的遭遇,同情她的心愿。”
 
  夜鬼贪杯丧命
 
  屠者许方,曾经肩挑两坛酒走夜路,因为疲劳,在大树下休息。月光洒满大地,就像白天一样明亮。
 
  忽然,许方遥闻“呜呜”的叫声。一个鬼从草莽中走出来,形状非常可怕。许方一见,急忙躲避树后,手持扁担,准备自卫。鬼走到酒坛前,一看是酒,乐得手舞足蹈,迫不及待地开坛畅饮,瞬间就喝干了一坛。鬼还想启开另一坛继续喝,才启开一半封口,就醉倒在地不动了。
 
  许方一见喝了他的酒,心里很恼恨,又见此鬼醉倒在地,似乎并没多大本领,便突然举担向鬼打去。扁担击中鬼身,如同击在虚空。许方接连痛击,鬼身逐渐松驰,化成一团浓烟。他怕鬼继续变化,又狠打了一百多担。鬼烟平铺地面,逐渐散开,痕迹好像淡墨,飘浮如同轻纱,越散越薄,终于消失。原来鬼已经不存在了。
 
  我认为鬼是人的残馀之气。馀气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消弱、消失,所以《左传》说“新鬼大,故鬼小”。世人有见到鬼的,但谁也没有见到伏羲、轩辕以前的鬼,因为那时作为馀气的鬼早已全部消失。酒是散气的东西,所以医生活血发汗、开郁驱寒的药,大都要用酒。这个靠仅存的一点馀气支撑为鬼.用上满坛的酒来散发馀气,浓盛的阳气剧烈鼓荡,蒸烧散发他仅存的一点阴气,必然消失干净,这是非常合乎情理的。由此看来,此鬼消失是因为酒醉,并非消失于扁担捶击。
 
  人们听到这件事情时,有戒酒的人说:“鬼本来善于变幻,因为酒的原因才醉倒挨打;鬼本来是人所害怕的,因为酒的原因反而被人所困。贪酒的人可要接受教训啊!”有好酒的人则说:“鬼虽然没有形体却有知觉,还不能从喜怒哀乐中解脱出来。如今酒醉卧倒,消失乌有,返归大自然,解脱了一切。酒中的趣味,深奥美妙就在这里。佛家以‘涅槃’为‘极乐’,凡夫俗子哪能懂得其中的乐趣!”这大概就是庄子所谓“此亦一是非,彼亦一是非”吧?
 
  周家行善得子孙
 
  景城村西略微偏斜的方向,有几座荒凉的坟墓,已经快被风雨削平了。幼年时路过那里,老仆人施祥指着坟墓说:“这是周某人的子孙。周某由于做了一件善事,改变了绝后的命运,获得了延续三代的善报。”
 
  原来明崇祯末年,河南、山东发生大早和蝗灾,人们吃光草根树皮后,就拿活人做食粮,官府也无能力禁止。妇女儿童被反捆起双手,拉到市上出卖,称为“菜人”。屠户买去,就像处理猪羊一样任意宰割。
 
  周家的祖先,从东昌经商回家的路上,到一家饭店吃午饭。店主说:“肉卖完了,请客人稍等一等。”不一会儿,见有人拖着两个女子到厨房,招呼厨师说:“客人已经等了很久,可以先取一个蹄子来。”周某急忙出去制止,但迟了一步,只听一声惨叫,其中一位女子已经被斩断右臂,痛苦地在地上翻滚。另一女子吓得面无人色,浑身战栗。二女一见周某,共同哀呼,一个求速死,一个求救命。周某动了怜悯之心,出钱将她们赎买出来。被砍断右臂的女子,血流满地,痛苦万分,眼见是不能活了,周某急忙让人用刀刺进她的心窝,帮助她解脱了痛苦。他把另一女子带回家去,因自己没有儿子,就纳她做了妾。
 
  不久,这个妾生了一个男孩。男孩右臂有条红线,从腋下绕到肩胛,婉然像断臂女。后来,周氏传了三代才绝嗣。人们都说周某本来命中无子,这三代人是他做了那件善事才延续下来的。
 
  韩生恼怒骂城隍
 
  献县老儒韩生,性情刚直,无论什么事情,只要去做,就必定遵循礼节,一乡众人都推举他作为祭酒,主持乡中礼仪大事。
 
  一天,韩生身染寒疾,恍惚中见一鬼立在前面对他说:“城隍神招唤你。”韩生想可能是自己寿命已到限期,抗拒也没益处,便随鬼前往。来到一所官署,神检查花名册说:“由于姓氏相同,捕错人了。”将带韩生的鬼打了二十杖,命他送回韩生。韩生心里很生气,上前质问神说:“人命最重要,神为什么派糊涂鬼,造成误拘?如果不是检查出来,不就屈死人命了?那么,所谓神灵的‘聪明正直’指的什么?”
 
  神笑着说:“说你倔强,果然不错。天地运行还不能避免岁差,何况是鬼神!有了错误立刻察觉就是‘聪明’,察觉以后立刻改正就是‘正直’,你哪里知道这一道理呢!考虑到你的言行没有污点,姑且宽恕你,以后再不要这样暴躁胡说了。”韩生猛然苏醒。韩章美讲述的这件事情。
 
  周仓拳打偷情人
 
  少宗伯刘青垣说:有一对表兄妹发生了唐元稹《会真记》中张生与莺莺那种情爱关系,女子怀孕,被母亲察觉。她伪造假话,说夜间常有一个颜色黝黑的巨人前来,非常沉重地压在她身上。母亲说:“这必定是泥土塑造的偶像成妖作怪。”并给了女儿一团彩色丝线,嘱咐她等巨人再来的时候,偷偷把彩丝系在巨人的足上。
 
  女子接受丝线,把丝线偷偷交给表兄,系在了关帝祠周仓将军的足上。女子的母亲根据彩丝寻找巨人妖怪,找到塑像周仓足上,几乎将周仓双腿打断。
 
  后来这对男女又秘密幽会,忽然见周仓将军打他们的腰,二人全被打卧地上,不能起身。
 
  人们都说,这是污蔑神明的报应。自己专得利益却把祸灾转嫁他人,心术是够“巧”的。“巧”,这是造物主忌恨的东四。机关算尽,到头来反算了自己,这是天道规律。神厌恶的是其险恶用心,并不是厌恶他们的污蔑。
 
  女鬼夜半挡牛车
 
  家奴之子刘四,壬辰年夏天请假回家探亲。刘四自己驶着牛车,车上载着自己的媳妇。
 
  离家四十里的时候,将近半夜,牛忽然停步不走了。媳妇在车中惊声呼喊:“有一个鬼,头像瓮一般大,就在牛前。”刘四一看,有矮身材的黑妇人,头上戴着一个破鸡笼,一边跳舞,一边招呼:“来!来!”刘四害怕,把牛车折回,黑妇人又跳到牛前招呼:“来!来!”刘四又回车,这样四面旋绕,一直到了鸡叫。黑妇人忽然停跳而立,笑着说:“夜间凉爽没事做,借你们夫妇消磨一会儿时光。偶尔开个玩笑,我走后千万不要骂我,骂我我就还来。鸡笼是前村某户人家的,交给你们送归原主。”说完,把鸡笼扔上车去。
 
  刘四天明到家,昏昏沉沉,就像喝醉酒一样。媳妇不久病死,刘四也流落到不像人样。鬼大概是乘他们气衰才演了这场恶作剧。
 
  陈双骂狐遭戏弄
 
  景城有座刘武周墓,《南县志》也有记载。按刘武周是山后马邑人,坟墓不应该在景城,我怀疑所谓景城刘武周墓是隋朝刘炫的墓。
 
  刘炫是景城人,据《一统志》记载,他的墓在献县东八十里,而景城距献县县城八十七里,估计该墓应该是刘炫之墓。
 
  这一墓丘以往就有狐狸居住,时常戏弄喝醉酒的人。附近村里有位陈双,是个胆大不怕事的酒徒,听说墓上狐狸戏弄醉人,气愤地大骂:“妖兽竟敢如此无礼”前往墓丘,斥骂不停。
 
  当时,耕田的人布满田野,都看见陈双的父亲气愤地坐在墓旁,陈双跳脚斥骂。人们竟相跑到陈双面前呵斥他说:“你怎么醉到这步田地,竟来骂你自己的父亲!”陈双聚目凝视,果然是自己的父亲,大为恐怖,急向父亲叩头。
 
  父亲不理睬他,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向家走去。陈双跟随父亲身后,连声哀求父亲原谅,一直追到村外。他正跪在地上向父陈说根由,请求饶恕,忽然一群村妇围在四周,哗然大笑,问他:“陈双为什么跪在地上拜自己的媳妇呢?”陈双仰头凝视,面前又果然是自己的妻子。他十分惊愕,痴立在路边,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。
 
  妻子也不睬他,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向家走去。
 
  陈双昏头昏脑地回到家中,得知父亲与妻子都在家中,根本就没出门时,他才明白是狐狸幻化父亲与妻子的形貌戏弄了自己,惭愧得好几天没有露面。
 
  当时听到这事的人无不笑弯了腰。我认为陈双不骂狐狸,不至于遭狐戏弄,他是自找受辱;狐狸不去扰人,不至于遭人斥骂,狐也是自找挨骂。颠来倒去,反复纠缠,都是由于一丝妄念。所以佛家说:一切众生,切勿自己“造因”。
 
  狐妖烧房报仇
 
  庶子芮铁厓宅的宅院中有一楼房,狐狸居住楼上,日常上锁,没人去管。狐妖有时在厨房做饭,在斋中宴请宾客,家人司空见惯,也不惊讶。一旦有了盗贼,狐狸能替主人驱贼护院。
 
  长期以来,人狐和平共处,相安无事。后来将宅院转卖给学士李廉衣。李学士一向不信妖邪,亲自上楼开门审看,见楼屋三楹,都清洁得一尘不染,中央有一片席子大的地方铺着木板,像床几一样整齐,其他也没看到什么异常情况。李学土当时要修建新居,就连同此楼拆毁,使狐狸无处居住。楼毁后也没发生异常情况。到新居刚刚竣工这天,突然烈火四起,顷刻之间新居化为灰烬,没留半寸椽木,而邻屋却连一根草都没被烧。人们都说这是狐妖放的火。
 
  少宗伯刘青垣说:“这处房宅的命数该当这天焚烧,如果命数不该焚烧,狐妖哪敢放火呢?”
 
  我认为,如果妖魅们一一都能遵守天界的律条,那天雷也就没有诛杀任务了。人间王法禁止杀人,结果不敢杀人的多,杀人抵罪的人也时常出现。这类事情,本来就无从知道清楚。
 
  鬼神不可欺
 
  老仆人魏哲听他父亲说:顺治初年,有位某生,距他家八九十里,忘记姓名。
 
  某生和自己的妻先后过世,过了三四年他的妾也死了。妾死时,赶上他家的佣工夜行避雨,住宿在东岳祠堂廊下。佣工似梦非梦,见某生扛着木枷站在庭前,妻妾跟随身后。有位衣帽类似城隍的神,弯腰施礼对东岳神君说:“某生污辱了二人,有罪;救活了二命,也有功。应该功罪互相抵消。”岳神生气地说:“二人因怕死忍受耻辱,还可以饶恕。某生救活这二人正是因为他想侮辱他们。只应该定罪,为什么要说功罪相抵呢?”挥手让城隍退下。某生和妻妾也随城隍走出庭来。
 
  佣工害怕不敢作声,天明回来告诉家人,没人能够解释其中的缘故。后来有位某生的旧仆涕泣说:“奇怪,主人竟因这件事被捕受审!这事只有我们父子知道,因我们蒙受主人深恩,所以誓不说出。如今事情已隔两朝,才敢追述这件往事。
 
  “两位主母实际上都不是女人。明朝天启年间,魏忠贤害死裕妃,裕妃的宫女和内监,都被密秘地捕送东厂处死,死得相当悲惨。其中有两名内监逃匿起来,一名福来,一名双桂。一人因与主人曾经相识,而主人当时正在京都经商,所以二人夜间投奔主人求救。主人把二人引入密室,我当时就从穴隙中偷偷窥视。主人对二人说:‘你们的声音相貌在男女中间,与一般人不同,一出门必被捕获。如果改扮女装,就寻找不到了。然而,却没有两位无夫之妇寄宿人家的道理,形迹可疑,也会必然失败。二位的身体已经清理干净,本来就与妇人没有什么不同,如果肯屈身做我的妻妾,人身安全也就万无一失了。’
 
  “二人进退无计,沉思了好久,最后一同屈从主人。主人为他们置办妇女衣饰,扎了耳眼,逐渐戴上了耳环;又买来软骨药,暗中为他们缠了足。几月以后,两位内监居然成为俏丽的妇人。
 
  “于是主人用车把她们载回家,伪言是在京都娶的。二人久居宫内,面色白皙,性情温雅,没有一丝男人的征状。加上此事出乎人的意料,竟没有一个人发现真相。人们只是惊讶她们不做女红,但也认为原因在于恃宠骄惰而已。
 
  “二人感激主人的救命之恩,所以在事件平定以后也就甘心侍奉主人,白头偕老了。”
 
  不过,主人当时实际上是用巧言诱骗迫胁二人,并不是同情二人的穷困危境,冥司的谴责是非常应该的。‘人可欺,鬼神不可欺’,这句话太可信了。”
 
  死囚智藏药方
 
  内阁学士永宁,被疾病缠绕,极度疲困。请医诊视,服药后没有立即见效,于是便又请了其他医生。
 
  这位后来的医生向永宁索要前面医生给他开的药方,但是没有找到。永宁以为是小婢女放错了地方,责斥她去找,并吓唬说如果找不到就打她。
 
  小婢女找药方的时候,永宁倚枕休息,恍惚中见有人跪在灯下对他说:“请大人不要笞打小婢女,这个药方是小人藏了起来。小人就是大人做臬司时被大人平反昭雪才能得转生的死囚。”永宁问:“你藏药方是什么意思呢?”鬼囚回答说:“医生同行是冤家,都互相妒忌,后医务必要修改前医的药方,以显示自己医术高深。大人所服的前医之药并没差错,只因初次试用,仅服下一剂,药力还没达到治病的程度。假设此医见到前医的药方,必然用相反的药方下药,以示自己不同前医,那么恩公就危险了。所以小人暗中窃取了药方。”
 
  永宁昏昏沉沉,也没想到死囚已经做鬼。过了片刻才醒悟过来,吓得出了一身冷汗。于是推说前医的药方已经丢失,记不起失落何处,请后医另行开方。永宁见后医所开的药方,仍然是前医的药方。于是连服数剂,病情大为好转。
 
  永宁镇守乌鲁木齐时,亲口对我叙述了这件事,并且说:“这个鬼可以说是熟悉世情啊!”
 
  “异端”触犯了“圣贤”
 
  我的族叔楘庵说:肃宁县有位塾师,讲授程朱学说。
 
  一天,有位游僧在学塾门外讨食,木鱼敲得琅琅响,从辰时到午刻一直没肯住手。塾师对此很厌烦,亲自出门呵斥游僧离开,而且说:“你们佛氏本是异端邪说,愚民或许能受你的欺惑。这里都是圣贤之徒,你何必要作妄想?”、
 
  游僧向塾师施礼说:“佛氏僧徒化募衣食,犹如儒家师徒求取富贵,同样都是迷失了本原,先生何苦定要与我为难?”塾师大怒,手执教鞭向游僧打去。游僧振衣而起说:“也太恶作剧了!”把布囊丢弃地上,径自走了。都以为他还会回来,可到日落也没回来。
 
  有人摸了摸布囊,里面装的都是零散碎钱。学生们想探囊取钱,塾师说:“再等一段时间,如果还不回来,再作计较。但必须数清钱数,以免争夺。”
 
  游僧仍然未回,于是启囊取钱。布囊刚一启开,群蜂从囊内坌涌而出,顿时将一群师徒螫得面红目肿,狼狈不堪地号呼扑救。邻里都赶来惊问发生了什么事情?这时游僧忽然出现,质问说:“难道‘圣贤’还谋藏别人的钱财吗?”提起布囊走了。
 
  临行之前,游僧合掌向塾师说:“‘异端’偶尔触犯了‘圣贤’,希望原谅。”当时村民围观,粲然大笑。有人说:“这是一种幻术。”有人说:“塾师喜欢排斥佛家,见到僧人就诋毁,因此游僧故意将群蜂装在布囊中捉弄他。”
 
  族叔楘庵说:“这件事情我亲眼目睹,如果事先把许多蜂装在布囊中,群蜂必然蠕动,蠕动的状态必然表现于囊的外面,当时绝没看见蠕动状态。说是幻术比较接近实际情况。”
 
  土地搭救有情人
 
  我家十八里外有个杜生村,村中有户人家,因贪图一个富户的厚礼,要把自己家的童养媳卖给富户做妾。童养媳虽未成婚,但与未婚夫已相聚数年,耳鬓厮摩,产生感情,志不另嫁。小夫妇考虑无力抗拒,密约同逃。
 
  公婆发现,随后追来。夜晚,小夫妇抵达我村的土神祠,无处硒身,互相抱在一起哭泣起来。
 
  忽闻祠内有声音对他们说:“追你们的人立刻就到,快藏在神案下面。”不一会儿,庙祝酒醉归来,踉踉跄跄地横倒在了门外。接着,童养媳的公婆就追到了祠前,向庙祝打听逃者的踪迹。庙祝说着梦话回答:“是不是小男女二人?年纪大约十几,穿的衣服鞋子如何如何,已经向某条路去了。”公婆急忙沿庙祝所指的道路追了去。小夫妇二人因此未被追得,讨饭到了童养媳的娘家。娘家父母要和男方父母打官司,公婆这才终止前谋。
 
  那天夜晚,我村的土神祠中并无其他人。庙祝说:“我起初根本不知道这件事,也不记得说了指路的话。”看来这都是土地神显灵的缘故。
 
  闭门躲婚免灾祸
 
  于氏,肃宁县的名门望族。明朝时魏忠贤窃取国政,不可一世,视王侯将相如同草芥。但他从小生长于肃宁,耳闻目染,非常羡慕于氏,在他心目中,于氏就好像六朝时代王、谢二姓那样的名门望族。因此,掌权以后为侄求婚,就非要得到于氏女不可。
 
  恰好于氏少子参加乡试,魏忠贤设酒将他强行邀请至家,当面提出为侄求婚一事。于生暗自寻思,如果许婚日后必然遭祸,如果不许婚就会祸在目前,一时难于决定,便托言父亲在世,自己不可做主。魏忠贤说:“这容易,你快写封信,我能很快收到于老太翁的回音。”于生无奈,只好给父写信。
 
  这天晚上,身居肃宁的于翁做了一梦,梦见已故的父亲像平日一样督课自己的学业,出了两道作文考题:一是“孔子日诺”,一是“归洁其身而已矣”。正在构思文章的时候,忽然被敲门声惊醒。原来是魏忠贤派人前来送信。他一见儿子的书信,对父亲在梦中给予的命题恍然大悟。于是复信表示许婚,而且附带说明自己得了急病,要儿子火速回家。肃宁距京都四百多里,等到于翁的信送到京城时,天刚微亮,夜戏还没散场。于生阅读父书,匆匆整装回家,一路上,魏忠贤早已命人布置,迎候的官吏成群结队,供帐相属。
 
  到家后,于氏父子都推说得了疾病,闭门不出。定婚这年是天启甲子年。三年以后,魏忠贤垮台,于氏一家终于避免了牵连。魏氏狱案过后,于翁乘坐小车,逍遥自在地遍游郊外,高兴地对人说:“我三年闭门不出,就是为了今天能够赏花饮酒,真危险呀!”当年于生临别京都时,魏忠贤将自己的一幅小像送给于生说:“先让新妇认识认识我的相貌。”
 
  于氏和我家是表亲,我幼年时还见过魏忠贤的这幅画像,其人身貌高大秀削,面色白皙透红,颧骨略微凸露,面颊稍长,目光似醉,眉如卧蚕,赭石薄晕,好似微肿。身穿绯红衣服,坐旁的几案上排列着九方金印。
 
  命数人自定
 
  族祖雷阳公说:过去有一个人,遇到了冥司的官吏,他问冥吏:“人的命都是生前注定,对吗?”冥吏说:“对。不过,也仅包括穷困通达和长寿、短命之数,至于唐代小说中所描述的预知食料等琐事,只不过是术士的射覆法而已。如果对每个人都注记这类琐事,就是用大地作书架,也放不下档案册的。”
 
  这人又问:“定数可以改动吗?”回答说:“可以。做成大善事可以改动,做出大恶事可以改动。”问:“由谁来注定?谁来改动。”回答:“由个人自己注定,自己改动,鬼神无权注定更改。”问:“因果报应为何有的应验,有的不应验?”回答:“人间讨论一个人的善恶仅仅根据一生,讨论一个人的福祸也是根据一生。冥间看一个人的善恶则是兼顾前生,看一个的祸福要兼顾后生。所以在人间看来,人的因果报应有时似乎没有应验。”
 
  问:“二者制造了相同的因,为什么报应的结果却不同回答:“这都是各人根据各人的本命。以人间的事做比喻,二人同该升官,尚书升一级就是宰相,典史升一级不过是主簿而已。二人同该降职,级别高的可用级别抵削,级别低的也就完全免职了。所以尽管事情相同,报应就有的不相同了。”
 
  问:“为什么不让人预先知道呢?”回答:“情势不允许。事先预知,人宁事息,岂不是诸葛亮成了多事之徒,唐六臣成了知命圣人!”
 
  问:“那为什么又让人偶尔知道呢?”回答:“不偶尔让人知道,人们就会凭信世无鬼神肆无忌惮,为所欲为,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做得出来。”
 
  先父姚安公曾叙述此事,评论说:“这或许是雷阳自己的议论,伪托于冥间官吏。然而揆情度理,基本上是正确的。”
 
  鬼神颠倒出事情的真相
 
  先父姚安公有个仆人,貌似谨慎忠厚,实际上很有心计。一天,他乘主人急需办理某事,花言巧语,勒索得馀钱数十金。
 
  他的妻子也一本正经,好似谁也不可侵犯她,实际上却暗有外遇。她很早就想与相好人私奔,只是苦于没有资金,才暂时没逃。仆人将贪污的资金拿回去,妻子就窃取到手与相好男人私奔无踪了。
 
  十多天后,两个私奔男女被抓获回来,仆人贪污的事也被供出来,夫妇二人的狡诈隐私一并败露。我们兄弟拍手称快。
 
  姚安公说:“这件事情互相牵引,何至于巧到这种程度!恐怕是有鬼神暗在其中颠倒造成的。鬼神颠倒出事情的真相,哪里只是为了博取人的一下快活呢!鬼神的主要目的是告诫人们啊。因此,遇见这种事情,应该生长警惕心,不可产生欢喜心。
 
  “甲乙二人是朋友,甲住在下口,乙住在泊镇,两地相距三十里。乙的妻子因事出门路过甲家,甲用酒把她灌醉留宿过了一夜。乙心里明白事情真相,口里不能明说,反而向甲致谢。事后甲的妻子渡河时翻了船,随流漂到乙家门前,被人救上来,乙认出是甲的妻子,把她扶回自家,也用酒把她灌醉留宿过了一夜。甲心里明白事情真相,口里不能明说,也反而向乙致谢。
 
  “甲的一位邻居老妇暗中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,双手合掌诵佛说:‘竟有这等事啊,我可知道害怕了。’当时老妇的儿子正在帮人诬告他人,急忙亲自前往将儿子呼唤回家。你们应该采取老妇这种看事态度。”
 
  鬼话不假
 
  四川人毛振翧任河间同知时说:他的一位同乡,傍晚在山地行路,因为避雨,进入一所荒废的祠堂。
 
  伺堂的堂檐下,已经先有一人坐在那里。他一看,原来是已经死去的叔父,大吃一惊,想立刻逃避。叔父连忙制止他说:“我因为有事要告诉你,所以在此等候。不会害你,你不要怕。我死以后,你叔母不能讨取你祖母的欢心,常常没有什么原因,就要挨你祖母笞打。你叔母虽然顺从受打,从不抗拒,可是却心怀怨恨,常在没人的地方对你祖母进行切齿诅骂。我在阴司担任一个小小的伍伯差使,已经多次见到土神对于这件事情的文书汇报。现在托你传话,告诫她进行悔改。如果不知悔改,恐怕就要不免魂堕泥犁地狱的悲惨后果了。”叔父说完,身形消失。
 
  这人回家后,将事情告诉了叔母。叔母虽然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背后诅骂婆母,但听后悚然变色,似乎无地自容的样子。由此可知,鬼话不是虚假的。
 
  这才是真正的妖魅
 
  献县城东五十五里的淮镇,也就是《金史》所说的槐家镇。镇上有户姓马的人家,家中忽然出现不少怪事,每到夜间,有时抛砖掷瓦,有时鬼叫呜呜,有时则在无人之处发出火来。这样搅闹了一年多还没停止,请术士祈祷消灾也毫无效果。于是,马家便另行买宅,迁到别处去了。
 
  有人赁居马家这所宅院,仍然照样不得安宁,不久也搬走了。
 
  从此,没人再敢来住。有位老儒不信会有这等怪事,用很便宜的价钱购买了马家宅院。他选择吉日搬进宅内,竟安安静静,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事情。很多人都说老儒德高望重,能够镇住妖魅。
 
  不久,有个狡猾的盗贼登门与老儒争吵辱骂,人们才知道马家宅的各种怪事,都是老儒买通盗贼在夜间干的,并非真有妖魅。
 
  先父姚安公说:“鬼魅不过是善于变幻罢了。老儒也这么巧于变幻可以把他看作是真正的妖魅。”
 
  文采风流的狐狸
 
  丁亥年春天,我携带家眷到达京都。因为虎坊桥的故宅还没赎回,暂时住在钱香树先生的一所空宅中。
 
  据说楼上也有狐狸居住,只是锁藏一些家用杂物,人不轻易上楼。我开玩笑地把一首诗粘在墙壁上:“草草移家偶遇君,一楼上下且平分,耽诗自是书生癖,彻夜吟哦莫厌闻。”
 
  一天,姬人开锁取物:连呼怪事。我上前一看,地板的尘土上画满了荷花,茎叶苕亭,颇有笔致。
 
  于是我把笔和纸放在几案上,又在壁上粘了一首诗:“仙人果是好楼居,文采风流我不如。新是吴笺三十幅,可能一一画芙蕖?”几天以后开门察看,竟没有举笔作画。
 
  我把这事讲述给裘文达公听,他笑着说:“钱香树家的狐嘛,本来就应该雅一些。”
 
  前生造孽今生报
 
  河间人冯树柟,粗知笔墨,在京都穷困落拓,混了十几年还没混出名堂。每当遇到机缘,总是不能成功;向人请求帮助,也都是口上答应而见不到实惠。
 
  生活的穷困,精神的抑郁,迫使他寄希望于神灵指点,于是便到吕仙祠去祈梦。
 
  夜间,梦见一个人对他说:“你不要怨恨世上人情薄,你的处境是你自己造成的。你前一生好说空话,来博取宽厚长者的名誉:每遇到好事,心里明白必然办不成,也一定要再三怂恿,让人感激你的支持;每遇到恶人,心里明白必然不会宽恕,也一定要再三申辩,让人感激你的拯救。虽然好事没办成,坏人没救成,对任何人都没造成伤害和有益,可是恩情全都归了你,怨恨归了别人,你心中的机巧运算已经是相当过份了。况且,你参与支持和拯救的事情,都是自身处在局外,成败利害都由他人承担,与己无关。事情如果稍微涉及到你,你就会退避唯恐不速,坐视他人焚死淹死,即使抬一下手就能救,也怕麻烦而不肯抬。这种心术还可继续问吗?由自己的这种心术去思想别人,别人对你貌合情疏,表面关切而心中冷漠,应该不应该呢?鬼神责求人的行迹,一两件错事还可以用好事抵消。至于罪行犯在心术上,就不是冥间法律所能宽容的了。你的今生也就这样了,勉修来世倒是可以的。”
 
  后来冯树柟果然冻饿而死。
 
  偷人老婆 老婆被偷
 
  束城人李某,因贩卖枣子往来于邻县,偷偷把邻县房东的少妇引诱出来与自己私奔。等他们来到李某家中的时候,李某的妻子已经在此之前就与人逃家私奔了。李某自己惊诧地说:“幸亏带回这位少妇,不然岂不成了鳏夫。”
 
  有人计算李某妻开始与情夫偷情的日期,正是在少妇与李某通奸的后一天,刚好是报应,可李某还不醒悟。
 
  不久,这位少妇不安份农家生活,又跟随一位少年逃走,李某这才茫然自失。
 
  后来,少妇的丈夫循迹追到束城,要告发李某拐妻之罪。李某因为少妇已逃,没有证据,坚决不承认有拐人一事。纠纷争吵中间,听说里中有人扶乩降神,众人都说:“何不问问神仙呢?”于是去问神仙。神仙判出一诗说:“鸳鸯梦好两欢娱,记否罗敷自有夫。今日相逢须一笑,分明依样画壶卢。”
 
  少妇的丈夫默然无语,不再争执,竟自己回家了。两县相邻,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说:“这位少妇也是受她丈夫引诱跟他私奔来的。”
 
  荔姐扮鬼退歹徒
 
  满媪,我弟弟的奶妈。满媪有个女儿,名叫荔姐,嫁给近村一户农家。
 
  一天,荔姐听说自己的母亲病了,来不及等待丈夫做伴,就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向娘家走来。当时天已人夜,一弯缺月发出微弱的淡光。她回头一看,见远处有一个人正在急急忙忙向自己追来。荔姐估计他是心怀歹意的强徒,而旷野中又无从呼救,便藏到了古坟中的白杨树下。她把头上的首饰摘下来放在怀里,解下丝绦系在脖颈,披散头发,吐出舌头,瞪大双眼等待追来的人。来人追到坟边时,荔姐向他招手请坐。来人逼近一看,看到她是一个面目可怕的吊死鬼,吓得昏倒在地,没能起来。荔姐狂奔出坟,竟免遭不幸。等她跨人家门的时候,把全家吓了一大跳,慢慢问知了原因,又好气又好笑,打算向邻里查问一下是谁做了这件心怀歹意的坏事。
 
  次日,家人还没查问,人们就纷纷传说某家少年遇鬼中邪了,鬼现在还跟着他,已经发疯,正在说胡话。
 
  后来,某家请医用药,又用术士符某驱鬼,都不见效果,那位少年竟成了颠痼终身的废人。这或许是由于恐怖之后,邪魅乘机钻人了他的躯体;或许是本无鬼魅,一切幻象都是由心而造的;或许是神明惩罚恶人,暗中夺取了他的魂魄。这一切,都是不可知的,不过,却都可作为对狂妄之徒的告诫。
 
  拆穿鬼诉骗局
 
  制府唐执玉,曾经审理一件杀人案,有关定案的人犯和罪证都已齐备。
 
  一天夜里,制府点燃灯烛,独自坐在房中,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哭泣声,好像越来越近,并且已经靠近门窗。他命小婢女出去看看。婢女一出门,惨叫一声,跌倒在地。
 
  唐制府随后掀起门帘亲自出来察看,只见一个满身血污的鬼跪在门阶下。他壮胆厉声呵叱。鬼用额头触地对唐制府叩头说:“杀我的凶手是某甲,县官却把罪名误加在某乙身上。我的冤仇不得昭雪,死不瞑目。”唐制府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鬼便离去了。
 
  次日,唐制府亲自提审与命案有关的人员和证据。众人所供死者的衣服鞋帽,与他夜间所见相同,于是更加坚信鬼的申诉无误,竟照鬼的申诉改判某甲是凶手。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举出多种理由和证据进行申辩,唐制府都不肯听,而且表示南山可移,此案绝对不动。唐制府的一位幕友怀疑其中别有缘故,悄悄向他探询。唐制府这才把见鬼的过程说了一遍,幕友一时也无从否定他的意见。
 
  一天夜晚,幕友又来求见,问唐制府:“鬼从何处来的?”制府回答:“自己走到门阶下面的。”又问:“鬼从哪里走的?”回答说:“忽然翻墙走的。”幕友说:“凡是鬼魂,都只有形状而没有实体,离去的时候应该是忽然隐没消失,不应该翻墙。”
 
  于是二人走到鬼翻墙的地方察看。虽然房面的瓦没有破裂,但那夜刚刚下过雨,几重房面上都隐隐约约地有泥土足迹,一直延续到外层垣墙,才从那里跳了下去。幕友指着足迹对唐制府说:“这一定是囚犯买通腿脚敏捷的强盗干的。”唐制府略一沉思,恍然大悟,同意仍然维持原判。由于要掩盖这件对于制府来说并不光彩的事情,也就没再追究凶手所设的鬼诉骗局。
 
  诡诈和尚终害己
 
  景城村南有座破寺,四周没有住户,唯有一个和尚带领两个弟子掌管香火。
 
  和尚师徒三人举止粗蠢,如同村佣一般,见到客人都不会施礼。可是他们却非常诡诈,暗中买来松香辗成粉末,夜间用纸卷起来点燃,抛撒空中,顿时火焰飞腾,彩光四射。人们望见以后跑去询问,师徒正在关门大睡,都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 
  他们又暗中买来演戏的佛衣,装作菩萨罗汉的形象,在月夜中有时站在屋顶,有时隐映在寺门的大树下。人们望见跑去问,他们还是说什么也没看见。有人举自己看见的情况告诉和尚,和尚合掌说:“佛在西天,到这破庙来干什么?官家正在查禁白莲教,我们之间无冤无仇,何必要造出这番话来害我师徒呢?”人们听了和尚的话,越发误信是神佛显灵,来寺上供许愿,布施钱财的人日益增多。
 
  然而,寺庙一天比一天破敝,和尚却不肯拿出钱来整修一椽一瓦。还说:“此地人好造流言,常说本寺有很多怪异事情。寺庙再一整修庄严,蛊惑民众的人更有借口了。”
 
  和尚积蓄十多年,逐渐富了起来。忽然强盗抢劫和尚住室,师徒都被拷打丧命,钱财也被洗劫一空。
 
  事后官府勘察现场,检查他们遗留的箱囊,看到松香、戏衣等物件,人们才明白了和尚师徒的奸诈。这是明朝崇祯末年发生的事情。
 
  先高祖厚斋公说:“这些和尚把不是蛊惑的话说成是蛊惑,可谓是至巧的蛊惑。然而,他们蛊惑的收获,反而害了自己,因此也可谓是至拙的。
 
  两僧妙启伤心人
 
  有位书生爱上了一个娈童,二人相爱如同夫妇一般。娈童得病将死,万分留恋书生,凄切形状,难于叙述。气绝以后他还紧握着书生的手腕,费了好大劲才掰开。
 
  从此,书生因苦恋所致,经常看见娈童的身影。起初是梦中看见,后来是灯下月下看见,渐渐发展到白天也能看见,往往相距七八尺远。问他不回答,呼叫也不上前,靠近他他就退却。由此,书生迷迷糊糊,成了心病,请术士用符箓也没效果。父亲为他在僧众聚集的寺院中借了一个床位,希望鬼神不敢进入佛地,书生能够好转。可书生移居以后,仍然像以前一样继续看见娈童。
 
  一位老僧对书生说:“各种妖魔,都是来源于自己的心中。如果确实是有这个娈童,那是你自己的心招引来的;如果是没有这个娈童,那就是你自己的心幻影出来的。你只要排除一切杂念,扫空自己的心,一切都会消失干净。”
 
  另一位老僧说:“大师这是对下等人讲上等佛法,他没有定心的能力,心又怎么能空呢?这好比是只说病症,却不用药。”然后又对书生说:“邪恶的杂念纠结在一起,如同草生出根一样,光砍草是不行,必须连根一同拔出。如何拔呢?这好比一个个东西在孔洞中,要用楔子把它顶出来,楔子充满孔洞,东西自己就出来了。你不要去想别的,只去用心思想这个娈童死后的情况。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冷,逐渐胀大起来,逐渐腐臭.逐渐溃烂,逐渐在尸体上爬满虫子,逐渐内脏碎裂,血肉狼藉,化作各种可恶的颜色。娈童的面目,逐渐改变了容貌,逐渐改变了色调,逐渐变得相如罗刹,神态狰狞,那么就会产生恐怖心理。
 
  “然后你再去用心思想如果这个娈童不死会有什么情况。他一天一天长大,逐渐身躯魁伟壮大起来,不再有妩媚可爱的美态,逐渐长出了胡须,逐渐胡须长如钢针,逐渐面色变黑,逐渐头发斑白,逐渐两鬓如雪,逐渐秃顶落齿,逐渐弓身驼背,痨病咳嗽,鼻涕眼泪,口水流淌,脏得不可近身,那么你就会产生厌恶心理。
 
  “然后你再去想,这个娈童先死了,所以我想念他。假设找先死,他貌色漂亮,一定有人前来勾引。他在人以利相诱、以势胁迫的情况下,未必象寡女一样为自己苦守贞节。他一旦被人勾引去,委身躺在人家的枕席上,他在我生前时对我的种种浪语,种种淫态,都转献给勾引之人,任他恣意娱乐;而从前对自己的种种昵爱,如同浮云散灭,顿时忘得一干二净,连个馀渣都不留,那么你就会产生愤恨心理。
 
  “然后你再去想,这个娈童即使和自己在一起,他时常倚仗我对他的宠爱,专横跋扈,搞得我十分难堪,偶尔惹他不高兴,就会翻脸对我啐骂;时常因我钱财不富裕,不能满足他的要求,马上就会生出异心,面色冰冷;或者是他见到了富贵人,背弃我前往投奔,再遇到我如同路人,陌不相识,那么你就会产生仇恨心理。这些念头在心中活动起伏,你的心也就没有馀闲空间了。心中没有馀闲空间,一切爱根和欲根也就无处容纳,一切魔障不用排除也就自行消退了。”
 
  书生听从他的教诲。数日以后,达到了对娈童时而见到时而不见的程度。又过了几天,娈童竟在书生面前彻底消失了。
 
  书生病愈以后,前往拜谢两位老僧,可是寺中从来就没这样两位僧人。有的说这是古佛现身,有的说这是十方常住,他们来往如云,萍水偶遇,已经乘云飞往其他地方。
 
  孝心感动狐推磨
 
  先太夫人的乳母廖氏说::沧州的马落坡,有个妇人以卖面为业,用赚来的钱赡养婆母。因家贫养不起驴,常自己推磨磨面,每夜都要磨到四更天。
 
  婆母死后,妇人去上坟,回来的路上,遇到两位少女。少女迎面笑着对她说:“我们与你共同居住了二十多年,认识我们吗?”妇人十分惊讶,不知怎样回答。二女说;“请嫂子不要惊讶,我姊妹俩都是狐仙。因被嫂子的孝心所感动,每夜帮助嫂子推磨。不想受到了上帝称赞,因为这个功德,得成正果。如今嫂子已对婆母尽完孝道,我姊妹俩也要登人仙界了。现在前来道别,并且对你的提携之恩表示感谢。”说完,去如疾风,转瞬间就没了踪影。
 
  少妇回家后再去推磨,觉得重了许多,几乎不能推动,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运转自如。
 
  郭六应该卖笑吗
 
  郭六,淮镇的一位农家妇人。不知是婆家姓郭还是娘家姓郭,人们相传都称她为郭六。
 
  雍正甲辰、乙巳年间,发生了大饥荒。郭六的丈夫寻思在家无法活命,便单身外出到四方去讨饭。临行,他以额触地对妻子叩头说:“父母都年老有病,我只好托累你照顾了。”
 
  丈夫走后,郭六靠做女工供养公婆。郭六长得很有姿色,村中少年见她缺吃少穿,生活困难,用金钱向她进行挑逗。郭六不予理睬,继续埋头做女工。
 
  不久,日益微薄的女工收入已经不能供养公婆,郭六五可奈何,便招集来邻里乡亲,对众人叩头说:“我的丈夫把公婆托我供养,我尽了最大努力。如今我的能力已经枯竭,再不另想办法,全家都会饿死。如果邻里乡亲能帮助我,我请求对我伸出援手;如果不能帮助,我打算依门卖花,希望邻里乡亲们不要讥笑我。”众人踌躇不前,吱唔叹息,谁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就无可奈何地散去了。
 
  于是,郭六放声悲哭,禀明公婆,然后公开和轻薄少年们来往。
 
  郭六暗中积蓄了一笔卖身钱,又购买了一位女子。然而,她对荡子们防范甚严,从来不许任何外人看见这位女子的颜面。有人说这是企图将来向人索取重价。郭六听了,也不予辩解。
 
  过了三年多,外出讨饭的丈夫返回家中。郭六对丈夫嘘寒问暖,礼节一毕,就带他去见公婆,说:“父母都安然无恙,现在还给你。”又领出购买的女子拜见丈夫说:“我的清白之身已经被人糟蹋,不能再含耻忍辱面对夫君。已经为你另娶一妻,现在也交给你。”丈夫感到惊愕,还没来得及答话,郭六又说:“我去给你做饭。”她来到厨房,就用菜刀自刭了。
 
  县令前来验尸,只见郭六双目炯炯,不肯合闭。县令判决归葬祖坟,但不与丈夫合葬,说:“不合葬,表示应该绝于丈夫;葬于祖坟,表明没有绝于公婆。”郭六仍然不肯闭目。郭六的公婆悲声哭喊说:“媳妇本来是个贞无二心的好媳妇,因为供养我们俩老人才沦落到这种惨状。儿子不能供养父母,反要绝于代替自己供养的人吗?况且,身为男儿,不能供养父母,自己躲避出去,委托给一个孤弱无援的年轻媳妇,连过路的人都明白他的心,这是谁的过失?还要与其断绝呢!此是我们的家事,官府不必来管。”公婆话刚说完,郭六的双目就闭合了。
 
  当时,人们议论纷纭,评论意见很不一致。我的先祖宠予:公说:“贞节与孝道都同样重要,可节孝二者又不能两全,只能取一舍一。这件事情除非圣贤才能判断何是何非,我是不敢妄加一句评论的。
 
  死囚拜访私心官
 
  某位御史因犯重罪,被依法处死。有个负责审理案件的官员白天和衣而卧,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
 
  恍惚之中,他看见了刚刚死去的御史,吃惊地问:“君有冤屈吗?”御史说:“我身居御史,接受贿赂,出卖奏章,依法当死,有什么冤屈呢?”这人又问:“既不冤屈,为何前来见我?”御史回答:“因为对君感到遗憾。”这人说:“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有七八个人,其中像我这样的旧交也有两三个人,为什么单单对我有遗憾呢?”御史说:“我与君过去有隔阂,不过是功名进取途中的互相排挤,并非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。我受审时,君虽因避嫌没有发问,却有洋洋得意的神色;定案时,君虽表面同情,虚词宽慰,却隐隐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心思。这实际上是他人依法处死我,君以旧怨想我快死。患难之际,这是最令人伤心的,我哪能不遗憾呢!”这人惶恐不安地对御史谢罪,问道:“这么说来,君要报复我吗?”御史回答:“我死于法律制裁,哪可报复于君。君有这样的居心,自然不是得福之道,也不用我来报复。我只是心中不平,让君知道罢了。”御史说完这话,这人若睡若醒,睁开眼睛已经不见御史,书案上的残茶还没有凉。
 
  后来,亲友见他精神恍惚失常,暗中叩问,他才把梦中的事情详述出来,并长叹一声说:“幸好我还没有落井下石,他都这样恨我。曾子说过:‘哀矜匆喜。’这话太正确了。”他的亲友对人讲述这件事,也长叹一声说:“负责审案的官员一旦有了私心,即使应当判罪罪犯还不服气,更何况是不应当判罪呢?”
 
  村女魂魄擒盗贼
 
  明朝崇祯末年,孟村出现大盗疯狂抢掠。盗贼见一个女子长得很美,就连同她的父母一起捆了起来。女子誓死不肯从贼受辱,盗贼就缚牢她的父母,用烧红的烙铁进行折磨。父母痛切惨呼,命女儿从贼。女子请盗贼释放父母,然后才肯从贼。盗贼知道女子是在欺骗自己,必定要先污辱她然后才释放她的父母。女子奋起猛抓盗贼的面颊,于是与父母一同被盗贼杀死,扔在了荒野。
 
  事后,盗贼与官兵格斗,马走到女子的尸体旁,后退不肯前进,陷进泥中被擒。这位女子的魂魄显了灵,可惜已经无从考知她的姓名。
 
  评论这件事的人意见很不一致。有的认为,女子在家未婚应该听从父母之命,父母让她从贼,她却为了成全个人的名节,坐视父母遭受酷刑,似乎是过于狠心了。
 
  有的认为,父母之命有理智和糊涂的区别,从贼不能与出嫁与否相提并论,如果父母命女儿去做妓女,难道也要听命去卖淫吗?这个女子似乎并无任何罪过。
 
  先父姚安公说:“这件事情与郭六的事情正相反,各有各的道理,但于心总是不敢确信她们的事实。还是汉景帝说得好:‘不食马肝,未为不知味也。”
 
  迂腐读书 百无一用
 
  刘羽冲,沧州人,仅知其宇,不知其名。先高祖厚斋公经常与他共同吟诗,互相唱和。其人性格孤僻,好讲古制,实际上非常迂阔,根本行不通。
 
  他曾请董天士作画,请厚斋公题字。其中有一幅《秋林读书》图,厚斋公题字:“兀坐秋树根,块然无与伍。不知读何书,但见须眉古。只愁手所持,或是井田谱。”不过是对他进行规劝罢了。
 
  一次,刘羽冲偶然得到一本古代兵书,爱不释手,伏读经年,自称可以率领十万军队。正赶上闹土匪,于是他就按兵书洲练乡兵,与土匪作战,结果全队溃败,自己也差一点被土匪主擒。
 
  还有一次,刘羽冲得到一部古代水利书,又是伏读经年,自称能使千里土地变成沃壤。他绘制了地图,写上文字说明,前往游说州官。州官是一位好事的人,就让他在一个村做试点。沟渠刚成,遇上大水,水顺渠灌入村庄,村民几乎全成水底之鱼。
 
  从此以后,刘羽冲闷闷不乐,常独自一人在庭阶散步,一边摇着头,一边自言自语地说:“古人岂欺我哉!”一天要说千百遍,总是重复这六个字。不久,就得病死了,死后,凡是风清月明的夜晚,总要看到他的魂魄在墓前的松柏下摇头散步,自言自语。侧耳细听,仍说的仍然是那六个字。有人一笑,魂就不见了。次日夜晚进行窥视,他还会出来摇头自语。虽然说泥古的人愚蠢,可刘羽冲何以要愚蠢到如此地步!
 
  阿文勤公曾教诲我说:“满腹都是书能害事,腹中没有一卷书也能害事。棋艺最高的棋手,既不扔掉旧棋谱,也不局限于旧棋谱;医术最高的医生,既不泥于古医方,也不离于古医方。所以说:‘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’又说:‘能与人规矩,不能使人巧。’”
 
  头戴红柳的小矮人
 
  在乌鲁木齐的深山中,牧马人常常见到大约一尺高的小人,男女老幼,各色各样的都很齐全。
 
  遇到红柳叶花的时节,小人们就折取柳枝盘成小圈,戴在头顶上,排成队伍跳舞,并发出呦呦的声音,如同舞曲。
 
  有的小人到行帐里窃取食物,被牧人堵在里面,就跪在地上哭泣。如果捆起他来,就会绝食死去。如果把小人释放,起初他不敢快走,走几尺就回头看看;有人追上前呵叱,仍然跪下哭泣;离人稍远以后,估计不能追上,这才忽然加快速度,越涧翻山而去。
 
  然而,小人居住的地方,却一直没有找到。这种小人不是树木幻化的精灵,也不是深山中的罕见奇兽,很可能是古代传说中名叫僬侥的矮人。因不知他们叫什么,而他们形状如同小儿,喜欢头戴红柳,所以呼为红柳娃。
 
  县丞丘天锦,因巡察牧厂,曾获得一个红柳娃带回来。仔细观察红柳娃的须眉毛发,与真人完全相同。由此可知,《山海经》所说的竫人,其存在是确凿无疑的。有极小必有极大,《列子》所说的龙伯之国,其存在也是确凿无疑的。
 
  奇怪的风穴
 
  唐太宗《三藏圣教序》中有风灾鬼难之域,似乎就是今天的辟展、土鲁番地区。单人在这一区域的沙漠中行走,往往听到呼唤姓名的声音,一旦应声,就会追随呼声去而不返。
 
  这一带还有一个风穴,在南山上,穴口有井大,不时有风从中喷出。每次出风,数十里外首先听到波涛声,过一二刻大风才到。风行的宽度大约不过三四里,可以急行躲避。如果躲避不及,就把所有的车辆用大绳连成一体,即使这样,还在大风中鼓动颠簸,如同大江浪涌的舟船一般。有的单车遇上这种风,人马辎重就会轻如片叶,随风飘走不知去向。
 
  此风每次都是先从南向北运行,几天以后再从北向南返回,好像巨人呼吸时的往返气息。
 
  我在乌鲁木齐时,接到辟展送来的公文,说一名叫雷庭的军校,在某日连马被风吹过岭北,失去踪迹。还有一份昌吉通判的报告,说某日午刻,有一人自天而降,原来是特纳格尔的遣犯,名叫徐吉,被大风吹到该地。不长时间,特纳格尔县丞报告,说徐吉当日逃亡。计算徐吉逃亡的时刻,从巳时至午刻,已经飞腾了二百多里。
 
  这件事情在当地不足为怪,但在其他地方则是属于奇闻异事了。据徐吉讲,他被风吹起的时候,如醉如梦,身体像车轮一样旋转,眼睛不能睁开,耳边像万鼓齐鸣,口鼻像有物堵塞,连气都呼不出去,努力好久,才能呼吸一次。
 
  《庄子》说:“大块噫气,其名为风。”气无处不至,是不应该有穴的。大概是气偶聚一起,造成了这种奇异现象。就像火气聚集于巴蜀构成火井,水脉聚集在于阗形成河源一样。
 
  狐狸求仙的两种办法
 
  何励庵先生说:相传明朝末年有位书生,独自一人在丛莽中行走,听到了琅琅的读书声。他对旷野中有人读书感到奇怪,便寻声前进,原来是一位老翁坐在墟墓间,身旁有十多只狐狸,都各自捧书蹲坐,正在朗读。
 
  老翁见到书生到来,立即起身相迎,群狐也随后捧书起身,像人一样有礼貌地站起来。书生寻思他们既然知道读书,就必定不会危害自己,于是向老翁施礼揖让,席地人坐。书生问:“你们读书做什么?”老翁说:“我们这些都是修仙的。
 
  凡是狐理求仙,有两条途径:其一是采取精气,揖拜星斗,逐渐达到通灵变化,然后积修正果,这是由妖成仙的道路。不过,这条道路容易走火人魔,触犯天条,是一条捷径但很危险。其二是炼形为人,为人以后再讲习内丹,这是由人成仙的道路。这条道路必须吐纳导引,并非一日之功,但长久坚持,功果自然圆满,是一条弯路但很安全。形体自己是不会变化的,但可以随着心的变化而变化,所以先来读圣贤之书,学懂三纲五常的道理,心变化为人心,形也就变化成人形了。”
 
  书生要过他们的书看了看,见都是《五经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、《孟子》之类的书,仅有经文而没有注解。书生问:“经没有注释,如何讲解贯通呢?”老翁说:“我们读书,只求明白道理。圣贤说的话本不难懂,用口讲授,略加疏通训诂,就可以明白意思了,要注释做什么呢?”
 
  书生认为他的议论乖僻,感到很奇怪,不知如何回答。于是便转移话题,问老翁高寿多少。老翁说:“年岁我都不记。只记得我开始学经的时候,世上还没有刻版印刷的书籍。”
 
  书生又问:“你经历了好几个朝代,发现世事有什么不同吗?”老翁说:“大都没有太远的差别。只是唐代以前只有儒生,北宋以后常听到某人是圣贤,可谓是一点小不同。”
 
  书生揣不透老翁何指,便作揖告别了。后来书生又在路上遇见老翁,想与老翁说话,但老翁掉头而去,没再理睬他。
 
  我认为这是何先生的寓言故事。何先生曾经说:“以讲经求取科第功名,对经文支离敷衍,言词越美离经越远;以讲经成立门户,对经义纷纭辩驳,解说越详离经越远。”意思与老翁论经合拍。
 
  何先生又曾说:“凡是巧妙之术,中间必定存在不稳妥的地方。如果步步脚踏实地,就是跌倒一小步,也不至于摔断胳膊跌伤腿。”与老翁所说的修仙二途,也是同一个意思。
 
  魏藻邪心招邪气
 
  奴子魏藻,轻薄放荡,好窥伺妇女。
 
  一天,他在村外遇见了一位少女,好似相识,但不知道姓名住址。他用言语挑逗少女,少女没有回答。不过,少女却用眼神示意允许,然后径直向西走了。
 
  魏藻正注视着少女的背影,忽见少女回头张望,似乎是在向他招手。于是他便跟在少女身后向前走,渐渐也就逼近了少女身边。少女见他追上来,脸一红,低声说:“路上行人很多,恐引起怀疑。你可以与我相隔小半里的距离,等到家,我在墙外的车屋里等你。枣树下系着一头牛,旁边有碌碡的房子就是我家的车屋。”说完,少女加快脚步。
 
  魏藻远远相随,越走越远,到傍晚将要抵达李家洼时,已经是离家三十里了。当天的气候是雨后初晴,李家洼泥土松软,每走一步,泥土几乎没胫,足趾也肿痛起来。魏藻遥见少女已经进入车屋,心中暗喜,急忙加快步伐向车屋冲去。少女正面向屋内在门里站着,忽然转过身来,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罗刹,面如靛,目如灯,锯牙钩爪,相貌狰狞。魏藻大惊,急忙折身返跑,罗刹随后紧迫。一口气狂奔了二十多里,等到达相国庄,已经时届亥刻。惊恐之中,魏藻还认识岳父的家门,便猛叩急敲起来。
 
  门刚打开,他就急冲进去,把一位少女撞倒在地,自己也随后仆倒在少女身上。家中诸位女妇一见大怒,纷纷拿起捣衣杵向他的臀部乱捶。魏藻气喘得说不出话来,只是呼叫“我,我”。一会儿有位老太太持灯出来,才知道原来是女婿,众人又惊又笑。
 
  第二天,魏藻被岳父家用牛车送回,将近两个月卧床没起。当天魏藻西去东回,人们只是见他自去自还,没见有罗刹,也没见有少女。这岂不是以邪心招邪气,狐鬼乘机侮辱他吗?
 
  先兄晴湖说:“从此以后,魏藻再也不敢轻薄放荡了,路遇妇女,总是低头勿视。可以把这件事看作是神明对他表示的惩罚。”
 
  肥猪枯井救人
 
  离我家十多里,有个姓卫的盲人。戊午年除夕夜,他串家走户,到平日时常呼叫他弹唱的人家去做辞岁弹唱,每家都给了他一些年用食品。
 
  遍至各家各户以后,盲人背着食品回家。走到半路,失足掉进了一个枯井里。
 
  井在旷野,偏离大路,而且家家守岁,路无行人,盲人喊干了喉咙也没人应声。幸好井底的空气比较温暖,又有随身携带的食品可吃,渴了就咬一口水果,竟坚持了几天也没死去。
 
  这时,有个名叫王以胜的屠夫,赶着猪朝家走。离枯井大约半里路的时候,忽然绳索断开,猪在田野中狂奔起来,正好奔至枯井,也失足掉进井中。屠夫追上来,持钩想把猪钩上来,发现了井中奄奄一息的盲人。盲人因此得救。
 
  枯井不在屠者所行的路上,事情似乎是有什么机巧,故意使屠者发现盲人。
 
  先兄晴湖曾向盲人探问他在井中的情况。盲人说:“当时万念皆空,心如死灰,只是惦念老母放心不下。老母卧病在床,仅依靠自己这个瞎儿子来养活。现在连瞎儿子也不见了,恐怕这几天已经成为饿莩。想到此处,顿觉酸彻肝脾,难于忍受。”
 
  先兄说:“如果不是这一念,王以胜所赶的猪必不断绳。
 
  强盗救美免灾难
 
  齐大是献县的一个非常厉害的强盗。他曾与一伙强盗进行抢劫,其中一盗见被劫人家的妇人美丽,就要强奸。
 
  群盗首先用刀威胁,妇人誓死不从。将她捆在长凳上,就要强奸。
 
  齐大正在房上了望看庄,闻听屋内妇人呼号;立即从屋脊卜飞跃而下,挺刃冲人屋中,厉声呵叱:“谁敢这么干,有他没有我!”汹汹欲斗,目光如同饿虎。
 
  在这间不容发的危急极点,美妇人竟靠突然出现的齐大免除了一场灾难。后来群盗全部被捕,并肩遭到诛杀,唯有齐大漏网,始终没有抓获。
 
  据群盗说,官兵搜捕的时候,齐大实际上就藏伏在马槽底下。据负责搜捕的官兵说,他们在马槽附近往来搜查了好几遍,只看见槽下有一捆腐朽的竹竿,大约有十几根,积满了尘土污秽,似乎是放置了多年,从来没人动过。
 
  连环计套在自己头上
 
  甲看见了乙的妻子,认为长得很美,把自己的评价告诉了丙。
 
  丙说:“她的丈夫乙是个粗人,完全可以打她的主意。如果你不吝惜金钱,我能为你了却这件心事。”
 
  甲同意出金钱让丙帮助。于是,丙选择了邑中的一个轻薄荡子,用金钱买通,嘱咐他说:“你白天潜藏在乙家,故意让乙知道。等被抓住以后,就自己供认是想偷东西。白天不是偷东西的时间,而且你的容貌衣服也不像小偷,必定怀疑你不是偷东西,而是来与妻子通奸,你不要承认。等官府再次审讯你时,你就改口承认是通奸,罪行也不过戴枷杖打几下。到时我会设计救你,让他的官司打不赢,你也受不了什么苦。”
 
  荡子听从丙的教唆行事,乙果然没有打赢官司,事情不了了之。乙很生气,就赶走了自己的妻子。’
 
  丙恐怕乙会后悔,鼓动乙的岳父家告乙,而丙又暗中买通人作证,让乙的岳父家诉讼失败。
 
  乙的岳父大怒,决定将女儿另行嫁人;乙也与妻子断绝关系,任她嫁谁,不去干涉。甲用重金买通乙的岳父,将乙的妻子纳为己妾。
 
  至此,丙为甲了却了心事。可是,事情并未结束,丙随后又教唆荡子反咬甲一口,揭发甲的阴谋;另一方面,则暗中给甲透风,要甲出钱来平息荡子对他的反咬。丙前后谋利多达千金。
 
  这时,听说家庙举行社会,便出资修置供具,准备参与赛神活动,向神灵祈福。赛神的前夜,庙祝梦见神对他说:“丙的金钱是从哪里来的?还冠冕堂皇来祭祀我!明天他来,不要让他进庙。不符合礼节的祭祀鬼神都不会接受,更何况是不符合道义的祭祀呢!”
 
  次日,丙兴冲冲地率人抬着供品前来,庙祝转达了神的话,拒绝他人庙。丙很生气,不信庙祝,执意要人庙。才踏台阶,抬供品的人就颠仆在地,供具全部摔毁。
 
  丙一见,这才惊恐地退了回去。
 
  一年多以后,甲死了。荡子因为与丙同谋的缘故,时常往来丙家,不久勾引丙的女儿私奔逃走。丙被这件事气死,妻子携带他的资金改嫁了其他人。
 
  丙的女儿逃到德州,被人问知了私奔的奸情,由官府发文送回原籍,在接受杖刑以后由官府拍卖。
 
  当时丙的阴谋活动已经暴露,乙切齿恨丙,于是便卖了家产,买到了丙的女儿,让她委身自己过了三夜,然后转卖给别人。
 
  有人说,丙死的时候,乙还没有娶妻,丙的妻也就嫁给了乙。这不过是快活人心的谈论,其实并没这一结局。后来荡子成为乞丐,丙女流落为娼妓,倒是确有其事的。
 
  懂得吟诗的古树
 
  益都人李词畹说:秋谷先生南游期间,借居在一家园亭中。
 
  一天晚上躺下后,想作一首诗。正在构思的时候,听到窗外有人说:“公还没入睡吧?我很仰慕公的诗文,清词丽句,已经使我心醉了十多年。现在有幸遇公居住此室,我虽然已经窃听了一个多月的谈论,终于还是以不能提出自己的疑难问题向公请教为憾恨。恐怕仓猝之间公或许离开此地,我不趁机与公畅谈,会成一生之恨。所以唐突前来,愿意隔窗聆听公的阔论高谈。先生不会拒绝吧?”
 
  秋谷问:“君是哪一位呢?”窗外回答说:“此室幽深,重门夜闭,绝不是人所能来到的。先生心神平静,胸怀宽广,是不会害怕的,也不必深问我的来历。”
 
  秋谷说:“那何不进屋当面叙谈?”窗外说:“先生襟怀潇洒,我也不拘仪容,都是希望得到精神意识的交流,何必定要相互见面呢?”
 
  于是,秋谷每天与窗外酬对,评诗论文,尤其是对于六义的讨论,相当深入。这样过了几个夜晚,秋谷先生借着酒意偶尔开玩笑地对窗外说:“听君议论,可知君既不是神也不是仙,既不是鬼也不是狐,可能是懂得吟诗的山中古树吧?”
 
  话刚说完,窗外鸦雀无声,再不回语。秋谷从窗隙向外窥视,见一弯缺月散发着微光,有一个蓬蓬然的巨影掠过水亭檐角,向远方飞去。园中老树参云,很可能就是古木的精灵。李词畹又说:秋谷与木魅对话时,有人窃听。木魅评论王渔洋的诗像名山胜水,奇树幽花,但没有寸土可以种植五谷;像雕栏曲榭,风景宜人,但没有寝室可供躲风避雨;像金碗玉盘,琳琅满目,但没有锅勺可以用来做饭;像锦绣彩缎,巧夺天工,但没有衣服可以防御寒冷;像舞衣歌扇,十二金钗,但没有主妇操持家务;像梁园盛会,雅客满堂,但没有良友进谏规劝。
 
  秋谷一听,拍手称赞评论得好。木魅又谈到明朝末年的诗混杂着许多庸俗音调,所以王渔洋用清新的风格进行挽救;近人的诗日益浮华,所以王渔洋用刻露的方式进行挽救。
 
  从发展情势上看二者本来具有前后因袭的关系,从道理上看没有哪一方偏胜的道理。
 
  因此,木魅认为二家诗派应该调停相济,结合对方的长处可以两全齐美,抛弃对方的长处就会两败俱伤。对于木魅的这一评论,秋谷先生却很不以为然。
 
  一心念佛的吊死鬼
 
  何励庵先生又说:有一位聂姓的朋友,前往西山深处上坟。天寒昼短,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。他怕遇上老虎,竭力急行,看见山腰有一个破庙,就慌不择路地跑了进去。
 
  当时天色已经漆黑,庙内伸手不见五指。他听墙角有人说:“这里不是人停留的地方,施主可以迅速离开。”
 
  聂某认为他是一位僧人,问:“大师为何在此闷坐?”对方说:“佛家不说诳语。我实际上是一个吊死鬼,正在这里等待替身。”
 
  聂某一听,毛骨悚栗,接着寻思反正不免一死,也就不害怕了。
 
  他对鬼说:“与其死于虎,不如死于鬼。我要和大师共同在这间破庙中过夜了。”鬼说:“不走也可以。但是人鬼不同,你不胜阴气的侵害,我也经不起阳气的烤灼,都会刺促不安的。因此,你我各占一角,不要靠近就可以了。”
 
  聂某遥问鬼等待替身的道理。鬼说:“上帝好生,不想让人自杀废命。如果是忠臣出于尽节而自杀,烈妇出于守贞而自杀,虽然也属于横死夭亡,但与寿终正寝没有区别,不必寻找替身。如果是受形势所迫,没有求生之路的人自杀,上帝怜悯他迫不得已,也交付转轮王转生,不过需要根据生平行迹,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也不必等待替身。如果是还有一线生路的人,或是小忿不忍,或是借以连累他人,就强逞一股戾气,轻率地把脖子套进绳索自杀,那就大大背离了天地生育万物的好心,所以不能立即转生,必须等待替身以示惩罚。因此,这类轻生的鬼魂处境很惨,像囚犯一样被滞留阴间,往往一等就是百年。”
 
  聂某问:“不是有引诱人自缢作为替身的吗?”鬼说:“我不忍心这样做啊。凡人自缢,为节义而死的人,魂魄从头顶上升,死得迅速。为忿嫉而死的人,魂魄自心头下降,死得很慢。从自缢开始到没有死去的这段时间,全身所有系统向上倒涌,肌肉皮肤都要一寸一寸地裂开,疼痛得象刀割一样;胸腔肠胃中如同烈火焚烧,不可忍受。这样痛苦挣扎十刻左右,魂魄才能离开躯体。想到这份惨毒的痛苦,我见到自缢者还要上前阻止,那里肯去引诱呢?”
 
  聂某说:“大师心存这一念,必能升天。”鬼说:“不敢有这种奢望,只是一心念佛,以期忏悔罢了。”说着说着,天就要亮了。聂某再问,没有答语,他仔细一看,庙内一无所有。
 
  此后,聂某每次上坟,都要另行携带一些纸钱供晶,祭祀“夜中所遇缢鬼;而每次祭祀,都有一个旋风旋绕左右。过了—年,再祭祀时没了旋风。聂某认为,缢鬼因有一念善心,已解脱鬼域了。
 
  狐友诉说昨夜梦
 
  王半仙曾经拜访他的狐友,狐友笑着欢迎说:“君昨夜作梦,到了范住家,竟欢快到那种程度。”范住是邑中的名妓。王半仙回忆确有此梦,问狐友何以知道。
 
  狐友说:“人秉阳气而生,阳气好上升,常冒出头顶。睡着的时候精神凝聚在心中。灵光与阳气互相映照,像镜子映照影相一样。梦从心中生出来,影相就在阳气中显示出来了,来往活动,出现消失等各种现象,都能倏忽变成一二寸高的小人形状,像图画,像戏剧,像虫在蠕动似的。即使是不可告人的心底秘事,也会百态毕露,鬼神都能看得清清楚楚,狐中通灵性者也能看得见,只是听不到小人的说话声而已。昨晚偶然路过君家,恰好观赏了君的美梦。”
 
  狐友又说:“心中的善恶,也表现在阳气中。产生一个善念,阳气中射出一线烈火;产生一个恶念,阳气中喷出一线浓烟。浓烟罩头,顶端如果是还有一丝光亮,表明此人是畜生道中的人;若连一丝光亮也没有,表明此人是泥犁地狱中的人。”王半仙问:“恶人浓烟罩头,梦影还怎么能够出现呢?”狐友说:“人心本来是善良的,被恶念所遮蔽。睡时一念不生,良心还其本来面貌,阳气仍然是光明的。就是恶人刚睡醒时,恶念还没兴起来,光明也还是存在的。恶念越起就越昏暗,恶念全部兴作起来就全部昏暗了。君不读书不知此理,可去试问一下秀才,孟子所说的夜气就是指此。”
 
  王半仙慌恐地说:“鬼神的鉴察,竟达到了人的梦中。”
 
  轿夫孝心感动天
 
  先太夫人说:沧州有位姓田的轿夫,母亲患了臌症,已经生命垂危。
 
  这时,听到景和镇的一位医生有专治此病的奇药,距沧州有一百多里。天还不亮,轿夫就向景和镇狂奔;傍晚时,又持药狂奔而归,已经累得仅有一丝气息。
 
  可是,这天晚上卫河暴涨,渡船不敢过河。眼看就到家门,却不能渡河为母服药,轿夫焦急万分,仰天大号,泪随声下。众人虽然同情他,但也束手无策。
 
  忽然,一位舟子解下船缆呼叫说:“如果存在天理,此人必定淹不死,来来,我渡你过河。”
 
  于是二人登舟,舟子奋力鼓楫,策舟横冲白浪,弹指之间,已经到达东岸。观望的人合掌高诵佛号。
 
  先父姚安公说:“这位舟子对于道的诚恳信念,远远超过了儒生。”
 
  卧虎山人劝狂生
 
  自称卧虎山人的大仙通过扶乩降临田白岩家,众人都焚香拜祷。
 
  一个狂生独自靠几斜坐,冷嘲热讽地说:“江湖游土,用练熟的手法做游戏而已。哪有真仙天天听人呼叫使唤呢?”话音刚落,乩就书写了一首下坛诗:“韪鸡惊秋不在啼,章台回首柳萋萋。花开有约肠空断,云散无踪梦亦迷。小立偷弹金屈戍,半酣笑劝玉东西。琵琶还似当年否?为问浔阳估客妻。”狂生大惊,不自觉地就屈膝跪倒在地了。原来这首诗是他几天前密寄昔时相好妓女的作品,没有存留底稿,绝对不会有人知道。
 
  卧虎山人又对狂生出示判语说:“幸亏此诗没有寄到,否则又作步非烟矣。这个妇人既然已经从良,你这样做就是窥人闺阁。香山居士偶尔作一寓言,难道你要付诸实事吗?大凡风流佳话,多是地狱根苗。昨天我见到冥司的档案记录,所以还记着你这首诗。罪海危险,回头是岸。山人多舌相告,其实也是一片苦心,请先生不要再惊讶多语了。”
 
  狂生在案旁像木头人一般,吓是面无人色。一年多后,他就去世了。
 
  我所见到的扶乩降神,只有这位神仙不谈吉凶,而是喜好批评人的过失,教人为善。
 
  先父姚安公平常很厌恶淫祀,只有遇到卧虎山人才一定要长揖礼拜,并对人说:“如此端正严厉,就是鬼也应该受到尊敬。”
 
  吊死鬼现形捉奸
 
  先外祖居住卫河东,家中有座楼临水建在河旁,名叫“度帆”。度帆楼面水向西,楼的下层门向东,通入一个闲院,与楼上不通。
 
  原先有个仆人,名叫史锦捷,他的媳妇缢死在闲院中,因此久无人住,成了闲院,平时也不加锁。
 
  有一僮一婢不知闲院曾经有人缢死,半夜前往闲院去幽会。他们正在门内缠绵,听到门外窸窣声响,似乎有人走动,怕被发现,伏身不敢移动。偷偷从门隙向外一看,只见一个缢鬼鬼正在门阶上散步,对月叹息。
 
  二入吓得双股战栗,顿时僵于门内,未敢出门。门被二人占据,鬼也不敢入内,相持了好长时间。
 
  忽然有条狗发现了鬼,狂叫起来,群犬闻声也聚集狂吠。家人以为来了盗贼,明灯持械竟相拥进闲院。
 
  结果,鬼隐形而去,僮婢的奸情却完全败露。婢女羞愧得难以自容,夜晚也到闲院去自缢。人们发现后,将她救活。可她苏醒以后,就又潜往闲院自缢,这样往返了两次。后来把婢女送交她的父母,她这才不再自缢。
 
  因此人们醒悟到,并非鬼不敢进屋,而是要败露僮婢二人的奸情,迫使婢女羞愧自缢,以求达到代替自己的目的。先外祖母说:“这个鬼妇人生前就很阴险狡诈,死后还是这样,她沉沦鬼域是应该的。”
 
  先太夫人说:“这个婢女如果不做这种事,鬼又从何乘机而入呢?所以这事的罪过不能委推在鬼的身上。”
 
  缢鬼进城讨替身
 
  辛彤甫先生在宜阳做知县时,有一位老翁至县衙投上一份书面请示说:“我昨夜宿在东城门外,见到五六个缢鬼,从门隙钻入城内,恐怕是寻求替身的。乞求县令告谕百姓,不要凌虐仆妾,不要逼索债务,凡事相互谦让,不要进行争斗,以免缢鬼乘机施展技法。”
 
  辛先生大怒,以为过于荒唐。将老翁笞打一顿,逐出门来:老翁也不抱怨后悔,只是下来门阶后手拊双膝说:“可惜啊!这五六条人命不可救了!’,
 
  几天以后,城内向县衙报告,已经有四人缢死。辛先生大惊,急忙传来老翁叩问根由。老翁说:“我连日来昏昏沉沉,什么都不记的,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曾向县衙投过书面请示。难道是我得罪鬼神,才罚我挨了一顿笞打吗?”
 
  当时这事四处传扬,家家提高了警惕,果然又有两个自缢的被救下来:一个是儿媳,由于受婆母虐待而自缢,婆母深自痛悔,表示定要善待儿媳;一个是债务人,由于受债主逼迫而自缢,债主当场焚烧债券,表示永不追索。二人有幸,都被救活。
 
  通过这件事,可知事前虽有定数如能尽到人力,也必定有一二分挽回的余地。又可知人命最重要,鬼神虽然预先知道某人该死,如有一线可救的希望,也必定转借人力相救。大概气数和运数的下达,就如同严冬风雪一样,天地也无从扭转这一现象。至于披上皮衣御雪,关上门户避风,那就听从于人事了,天地并不干涉人们的防寒行为。
 
  七十金赎了三条命
 
  献县人史某,已经没人知道他的名字,为人落落大方,不拘小节,有一股正气,非常蔑视品行龃龊的人。
 
  一天,史某偶然从赌场归来,见一家村民夫妇幼子三人抱头哭泣。邻居说:“因为欠了富户的债务,其人卖妻偿还。夫妇平常情投意合,幼子又没断奶,就得相互抛却,所以在此悲伤。”
 
  史某问:“欠了多少债?”回答说:“三十金。”又问:“妻子卖了多少钱?”回答说:“五十金,卖给人做妾。”
 
  又问:“可以赎回来吗?”回答说:“契约刚成,还没给钱有什么不可赎呢!”史某当即拿出从赌场赢得的七十金递给村民农妇,说:“三十金用于偿债四十金用来谋生,努力过好生活切勿再卖妻了。”
 
  村民夫妇感激史某的恩德,杀鸡买酒招待史某。酒酣之时,丈夫抱儿离开家门,临行,他以目示意妻子,让他对史某以身相报,妻子点头答应了。
 
  丈夫走后,妻子向史某劝酒,语气逐渐亲密起来。史某神情严肃地说:“我史某半世为强盗,半世做捕役,曾经杀人不眨眼。若说是乘人危急污人之妻,那是确实不能做的。”吃喝完毕,一甩胳脯竟自而去,再没多说一句话。
 
  半月后,史某所在的村庄夜间起火。当时刚刚秋收完毕,家家户户的房上房下都堆满了柴草,加之房屋全是茅草为檐,秫秸为篱,顷刻之间全村就连成了一片火海。史某被惊醒,见四面都是烈焰,揣度不能逃出房子,便与妻儿瞑目静坐,等待死亡。恍惚中闻听房上有人遥呼说:“东岳神有急令,史某一家人全部除名。”随后一声巨响,房屋后壁倒塌了一半。
 
  史某一见,急忙左手挈妻,右手抱子,一跃而出,就像长了翅膀。
 
  火灭以后,村人死了十分之九。邻里都双手合掌对史某说:“昨天还背后讥笑你傻呢,不料七十金赎了三条命。”
 
  我认为这是司命神保佑了史某全家,其中捐金之功占十分之四,拒色之功占十分之六。
 
  一失手打破了轮回
 
  宋蒙泉说:孙峨山先生,曾在高邮的船中卧病不起。忽然觉得似乎上岸散步,并感到很轻松爽适。不一会儿有人领他向前走,他恍恍惚惚地忘记为什么要向前走,也没多问。
 
  接着来到一户人家,门庭豪华,院落清洁。渐渐走入室内,见一少妇正在分娩。他想退避,被领他的人从背后拍了一掌,就昏迷不醒人事了。等过了好久他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身形已经缩小,躺在襁褓中间。心里明白这是已经转生,无可奈何了。
 
  一想说话,就觉得寒气从顖门向内钻,说不出来。他环视室中,室中的家俱器物和对联书画,都十分清楚。
 
  到第三天的时候,婢女抱着他洗澡,失手掉在地上,他就又失去了知觉。
 
  醒来的时候,仍旧卧病船上。家人说,他已经气绝三天只是因为四肢柔软,心膈还温,才没敢入殓。孙峨山先生急忙索取一纸,写出自己的见闻,派人沿他所走的路线去那户他曾转生的人家,告诉主人不要以过笞打婢女。
 
  然后,又慢慢地为家人详述了事情的经过。当天他的病就彻底好了,于是便亲自前往他曾转生的人家,见到婢女等人都如同老相识一样。
 
  这家主人老年无子,与孙峨山先生相对惋惜叹息,并称奇异。
 
  近年通政梦鉴溪也有类似事情,也记得前往道路和出生门户。事后前去访问,果然该家当天生儿立即死去。不久前在直庐,图阁学时泉对其情况作过详细叙述。大抵与峨山先生的情况相类似。惟一的一点儿不同是峨山先生记得前往转生的情况,不记得返回时的情况;梦鉴溪则往返情况都很清楚,而且途中遇见了他已经去世的夫人,到家人室时见到夫人与女儿共坐。
 
  佛家关于轮回转生的学说,是儒家避而不谈的。而实际上转生的事往往就有,前因后果,道理上自然没有错。
 
  只是峨山、鉴溪二位先生,暂时进入轮回,随后又返归了本体,无缘无故地现出了这么个轮回转生的泡影,就不可按佛家通常的轮回之说进行解释了。
 
  “六合之外,圣人存而不论”,姑且可以作为阙疑,暂不追究。
 
  县令智破雷击案
 
  雍正壬子年六月,一天夜间发生大雷雨,献县城西的一个村民被雷击死。县令明晟前往现场验尸后,就命令将死者装棺入殓了。
 
  半月以后,县令忽然拘捕一人对他审讯起来。县令问:“你买火药做什么用?”这人回答:“用来打鸟。”县令说:“用火枪打鸟,火药少不过几钱,多不超一两,就足够一天所用的了。你一次就买二三十斤,这是为什么?”这人回答:“我是准备许多天用的。”
 
  县令又问:“你买火药至今不满一月,计算你一月所用也不过一二斤,其余的火药现在何处?”这人无话可答。明晟下令用刑,结果取得了因奸谋杀的供状,其人与奸妇共同受到刑法惩处。
 
  事后有问明晟:“怎么知道是这个人作的案呢?”明晟说:“没有几十斤火药,伪造不出雷击的声响。制造火药必须用硫磺。现在正是盛夏,并非年节放鞭炮的时候,买硫磺的人相当少。我暗中派人到市上察访谁买的硫磺最多,都说是某个火药匠。接着又暗中察访火药匠把火药卖给了谁,都说卖给了作案的这个人。因此,我就推测是他作的案。”
 
  人们又问,“怎么知道雷火是假造的呢?”明县令回答:“雷电击人是从上向下打,不会裂开地面。或许毁坏房屋,也是从上面打下来。这次所谓雷击,屋顶房梁都起飞了,土炕的表面也被揭去,由此可知火源是从下而起。
 
  还有,该村距县城仅有五六里,雷电情况是相同的。当夜虽然电闪雷鸣,不过却都盘绕在高空的云中,没有下击的征状。因此发现这是谋杀而不是雷击。
 
  当时死者的妻子已经先回娘家,难以对她进行盘问追究所以必须先得凶手,然后才可审问妇人。”这位县令可称得上是明察啊!
 
  痴情的可怜鬼
 
  先太夫人的外公家是曹氏,曹氏家族中有位老妇人能够看见鬼。
 
  我的外祖母回娘家时,和她闲谈起冥间的事。这位老妇人说:“昨天我在某家见到一个鬼,可谓是个绝顶的情痴,不过,情景也确实可怜,十分令人伤心。
 
  “鬼名叫某,生前住在某村,家中小康,死时有二十七八岁。死去百天以后,新寡妇人邀我居住他家,与她相伴。我见鬼某常坐在院中的丁香树下,有时听到妇人的哭声,有时听到幼子的哭声,有时听到兄嫂与妇人的辱骂声,虽因阳气逼烁,不能靠近,但他总是要在窗外侧耳窃听,凄惨表情难以形容。“后见媒婆来到妇人房间,愕然惊起,不停地张开双手向左右窥顾。听说婚事没有议成,才稍有喜色。不久媒人再至,往来兄嫂与妇人的住室进行巧说,鬼某则跟随媒婆往来奔走,惶惶不安,好像丢失了什么。
 
  “送来聘礼的这天,他坐在丁香树下,双目直视着妇人房间,眼泪涔涔,如雨而下。
 
  “从此以后,妇人走到哪里,他总是跟到哪里,眷恋的情意更加深厚。妇人出嫁的前一天夜晚,在房内整理奁具。鬼某在房外徘徊,时而倚柱涕泣,时而低头沉思;稍听见房内有咳嗽声响,就从窗隙向内窥视,彻夜都没安宁。
 
  “我长叹了一声说:‘痴鬼何必要这样痴情!’他似乎没有听见。
 
  “改嫁时,娶亲的人进入院子,手持火把向前走。鬼某躲避在墙角,但仍然翘首望着妇人。我偕同妇人走出门来,回头一看,见他远远地跟随队伍来到了新夫门前。他被门尉阻挡,不得进门,便用额头触地叩头,苦苦哀求门尉,终于进入院内。进院以后就藏在了墙角。看着妇人与新夫举行婚礼,呆立在墙角就象傻了一样。妇人进入洞房,他也渐渐靠近窗前,向室内窥视,如同改嫁前夜窥视妇人整理奁具时的情景。
 
  “到灭烛就寝的时候,还不想离开,被中霤神驱逐,才狼狈不堪地退出院外。
 
  “当时,我受妇人嘱托,回去看看她的幼子,也就跟随鬼某身后返回他家。他一进家门,就直入妇人室内,凡是妇人坐的地方,躺的地方,都一一细看了一番。一会儿听到了幼儿找母的哭声,他急忙跑出来环绕四周寻找,然后两手相握,作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状态。
 
  “忽然嫂子出来,打了幼儿一掌,他立即顿足拍胸,远远地表示出咬牙切齿的愤怒状态。我不忍心再看下去,就自己回家了,也不知道后来他会怎么样。不久我私下对那个改嫁的妇人谈了这些情况,妇人深自悔恨。”
 
  村里有一个年少的寡妇正在计议改嫁,听到了这件事,以死发誓永不再嫁,说:“我不忍心让自己的亡夫这样痛苦。”
 
  可叹啊!君子讲情义不去负人,不因为生死而有所区别;小人总是要负人,也不因为生死而有所区别。人之常情,也不过是人在而情在,人亡而情亡罢了。如果思念一下上述死者的痛苦情景,就不会没有伤心感。
 
  儒生们仅仅看到淫祀求福,妖妄惑众,就反复争辩,力持无鬼论,从而也就没有理解先王神道设教的深远用意,反使愚夫愚妇们凶悍放肆,毫无顾忌了。还不如这位村里老妇人的话,因为她的话说出了生死之间人的感情。
 
  术士借金惩恶商
 
  有位山西商人,寄居在京都信成客店,衣着、仆人和乘马都很华丽,自称是来京按惯例出钱捐官的。
 
  一天,有个贫穷老翁前来拜访商人。商人的仆从们不给通报,他就自己在门外等候,终于见到了商人。
 
  商人对老翁很冷淡,招待了一杯茶后,连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没说。老翁慢慢地向商人透露了请求经济援助的意思。商人气恼地说:“我这时捐官的钱还没备足,哪有余力帮助你呢?”
 
  老翁心中不平,就对店中的客人们详细叙述了他与商人的往事。当初这位老翁也是居官之人,而商人则穷困不堪。商人依靠老翁周济了十几年,老翁又资助他百金去做生意,他才逐渐变成富人。
 
  现在老翁罢官,流落京城,听说商人来京,欣喜若狂。不过,他也没有过多的奢望,只要得到他当年资助商人经商的钱数,偿还一下债务,自己的一把老骨头能够回乡落在家中,也就心满意足了。老翁说完,还不停地落泪。商人神色漠然,佯装没有听见老翁的诉说。
 
  忽然,同店一位自称姓杨的江西客人站起身来,向山西商人拱手揖礼,问:“这个老翁的话可是真的?”商人面色一红,说:“是有这事,但我财力有限,不能回报,只有感到遗憾了。”杨氏说:“君将要做官,不愁无处借钱。倘若有人肯借百金给君,一年为期,不收分毫利息,君肯不肯借来用它回报老翁呢?”商人勉强答应说:“很愿意。”
 
  杨氏说:“君只管写借据吧,百金包在我的身上。”商人迫于众人舆论,不得已写了借据。杨氏收起借据,从自己的破箱子中取出百金交给商人。商人满不高兴地又把百金递给老翁。
 
  杨氏还要来酒菜,挽留老翁与商人饮酒。老翁非常兴奋,商人只是草草应付。酒后,老翁道谢告辞。杨氏过了几天也移居别处。
 
  从此,他们再没互通消息。后来,商人检查自己的箱子,发现少了百金,但箱上的锁和封条都没动过,毫无可供追查的痕迹。还发现少了半个袖筒的狐皮料子,而在箱中检到一张当票,注明当钱二千,大约相当于杨氏置酒请客的费用。
 
  他这才明白,杨氏原来是个会法术的术士,特意借此捉弄了他。同店客人们得知此事,都暗中拍手称快。商人又羞愧又丧气,也搬出了信成客店,不知到哪里去了。
 
  母亲救人 儿子延寿
 
  农夫陈四,夏天夜间在瓜棚看守瓜田,远远望见老柳树下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,怀疑是偷瓜的人,就假装睡觉侧耳细听。
 
  听见其中—人说:“不知陈四是否已经睡着?”另一人说:“陈四也不过还有几天,就与我们到一起来了,何必要怕他呢?昨天在土神祠值班,我已经见到城隍的索魂文书。”又一人说:“你大概不知道吧?陈四又延长寿命了。”
 
  众人都问:“什么缘故?”那人回答说:“某家丢失了二千文钱,怀疑是婢女窃取,打了几百鞭子都没承认。婢女的父亲也很生气,说:‘生这样的女儿,还不如不生。倘若果真是她偷的,我一定要勒死她。’婢女说:‘看来不承认是死,承认也是死。’委屈地呼叫起天来,不停地落泪。
 
  陈四的母亲很同情她,暗中典卖了自己的衣服,得到二千文钱,捧还给主人说:‘是我这个老婆子昏了头脑,一时见钱眼红就拿走了。我寻思主人积钱很多,未必很快就能算出少了二千文。不料连累了这个婢女,心里实在惶愧不安。钱还没用,现在冒死自首,免得结成来世冤仇。我已经没脸再留居这里,请主人允我从此告辞。’
 
  由于她主动承担了偷钱的黑名,婢女才避免了一死。土神赞佩她不怕自污勇于救人的高尚品行,汇报给城隍,城隍又转达东岳。东岳检查档案,陈四的母亲应该老年丧子,冻饿而死。因为这件功德,判陈四借来生的寿命延长今生,供养老母。昨天延寿文书到达时,你们已经下班,所以不知道。”
 
  陈四正在为母亲因偷钱被逐的事私下生气,听了这番话后,才心情放松下来。
 
  九年以后,陈四母亲去世。葬事完毕,陈四也在没有生病的情况下死去。
 
  违背誓言遭惩罚
 
  沙河桥的张某到京都做生意,娶回一位妇人,言谈举止都有官宦大户的风度。
 
  张某本有千金家产,管理得也很有条理。一天,有一位尊贵的大官,乘坐着八人肩扛的轿子,轿子上方张着杏黄盖,在众多骑从队伍的前呼后拥下,来到张某门前,向人问:“这是张某家吗?”邻居回答:“是。”大官指挥左右说:“张某没有罪,可把那个妇人捆来。”骑从应声而入,将妇人反接双手拉出门外。张某见大官来势不小,没敢作声。
 
  大官命人剥去妇人的衣服,杖臀三十,然后就率队伍气昂昂地出村走了。
 
  好奇的村民随后观察,见队伍行至林木荫映的地方,一眨眼就不见了,只有旋风滚滚,向西南滚去。妇人在遭受杖击的时候,只是不停叩头,口称死罪。
 
  后来有人问她原因,她涕泣着说:“我本来是某位侍郎的妾。侍郎在世时,我为了巩固自己的受宠地位,曾经对他发誓不再嫁人。现在他的灵魂白天出现,向我问罪,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。”
 
  众鬼联手制暴徒
 
  王秃子幼年丧失父母,忘记了自己原来姓什么,因在姑家长大,就冒称姓王。
 
  他从少年时就凶恶、狡诈、耍无赖,无人敢惹,所到之处,儿童象见到瘟神一样四处逃藏,连鸡犬也不得安宁。
 
  一天,他和徒弟从高川喝醉酒回家,夜间经过南横子的一片坟墓,被一群鬼拦住了去路。他的徒弟吓得双腿发抖,伏地不敢起来。王秃子独身上前,奋力与群鬼搏斗。
 
  一鬼叱骂他说:“秃子不孝,我是你的父亲,你竟敢放肆殴斗!”秃子本来不认识父亲,听鬼这样说就疑惑起来。
 
  他正在疑惑,又一鬼呵叱说:“我也是你的父亲,你还竟敢不快下拜行礼!”接着群鬼齐声高呼:“王秃子不祭祀母亲,使她饥饿流落到此,为我们众人做了妻。我们都是你的父亲。”
 
  王秃子大怒,挥拳四处猛打,可一旦打在鬼身上,就象击中空布囊一样。他这样左冲右跳,前击后躲,到鸡叫时已经累得没有一点气力,便自己倒在草丛中不能动了。
 
  群鬼嘻嘻哈哈地说;“王秃子已经英雄气尽,今天我们可为乡亲们扬眉吐气了。如果还不知改悔,日后我们仍然在这里恭候你。”秃子的力气已经使用干净,没敢再说什么。
 
  天明时,群鬼散去,徒弟把他扶掖回家。
 
  从此以后,王秃子的豪气大消,一天夜间竟携带妻子离开家乡,没人知道去了何处。
 
  这件事情虽然琐碎,不足称道,但也充分说明凶者必遇强敌。人所不能制服的强暴者,鬼也有所顾忌,而是要联合起来共同制服。
 
  陈执礼胆大拒女鬼
 
  乌鲁木齐的虎峰书院,过去有一个流放犯的妻子缢死窗棂上。以前做过巴县令的陈执礼担任书院山长。
 
  一天夜晚在房内的灯烛下读书,听到窗顶的承尘纸上有窸窣声响。仰头一看,见两只女子的小脚,从纸缝中慢慢垂下来,渐渐地露出了双膝,又渐渐地露出了两条大腿。
 
  陈执礼知道女子自缢窗棂的往事,厉声呵斥说:“你自己因为奸情败露,羞愤自缢。现在是要祸害我吗?我和你无冤无仇。是想迷惑我吗?我一生从来不进花柳丛,你也迷惑不了我。你如果敢下来,就用教鞭抽你。”
 
  于是,慢慢垂下来的双足,又慢慢地收敛回去,随后听到一声无奈的轻微叹息。
 
  不一会儿,又从纸缝中露出面孔向下窥视,面孔非常漂亮。陈执礼仰面唾骂道:“已经死了还这么无耻吗!”那漂亮的面孔也就又缩回去了。陈执礼灭烛就寝,袖中藏了一把利刀,等待她来扰乱,但一夜没有再来。
 
  次日,仙游人陈题桥拜访陈执礼,说到了夜间的事情,窗顶承尘纸上发出了一声好似裂帛的声响,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。
 
  可是,陈执礼的仆人睡在外室,却在夜间经常说梦话,久而久之,就渐渐患了重病。垂死时刻,陈执礼觉得仆人跟随自己来到二万里之外,就要死在异地他乡,哭得很伤心。
 
  仆人摇手劝他说:“有个美妇人曾经私奔与我相好。现在招我为婿,我这一去会很快乐,不要再悲伤了。”
 
  陈执礼懊悔地顿足说:“我自恃有胆力,没有搬移住房,祸灾却落到你的头上。傲气真是太坏事了!”
 
  后来,我的同年六安人杨逢源代掌书院,避居在其他住室。他说:“孟子说过:‘不立乎危墙之下’。”
 
  高祖母骨骸受辱
 
  佃户张天锡,在田野中见到一个骷髅,就顽皮地在骷髅口中撒起尿来。
 
  骷髅忽然一跃而起,发出人声说:“人鬼不同,为何要欺负我?况且我是一个妇道人家,你是一个男子大汉,这么无礼侮辱我,无论如何都没道理。”髅越跳越高,一直碰到张天赐的面孔。
 
  张天锡仓皇逃跑,奔回家中。鬼也随后到了他家,夜晚常在墙头房檐,责骂不已。张天锡生了大病,时而发烧,时而发冷,昏昏迷迷,不醒人事。全家人都叩头祈祷,鬼的怒气才平息。
 
  有人问鬼生前的姓氏和籍贯,鬼都一一作了回答。全家人急忙叩头说:“这么说来应该是本门的高祖母,为什么要来祸害自己的子孙呢?”
 
  鬼似乎有些悲咽,说:“这原来是我家呀?什么时候迁到这里的?你们都是我的什么人?”
 
  众人向她进行了详述。鬼不胜感慨,叹息说:“我本来无意追到这里,群鬼都想借机求食,怂恿我追了来。他们有几个在病人的房里,有几个在门外。可准备一瓢浆水,等我好好打发他们走。
 
  “大凡鬼常苦于饥饿,如果无故作灾,又怕神灵谴责。所以遇见可乘之机就要生事,以求得到祭祀。你们以后遇到这类事情,应该谨慎回避,不要中了他们的机关。”
 
  众人都表示敬尊教诲。鬼说:“他们都已经散去了。我口中的秽气实在不可忍受,可到原处寻找我的遗骨,用水洗净,然后葬埋。”说完,呜咽了几声就安静了。
 
  鬼也讨厌浪荡子
 
  乾隆丙子年,福建有位士人至京赴试。年底才到达京城,仓猝之间没能找到客店,就在先农坛北面的破寺中租了一间老屋。
 
  住了十几天后,半夜时有人在窗外说:“先生暂且醒一醒我有一句话。我已经在这间老屋住了很久,起初以为先生是读书人,数千里辛辛苦苦来京求取功名,甚不容易,因此将此屋让给先生。后来见先生每天外出,以为刚至京城,应该寻亲访友,也没相怪。近日见先生多是大醉而归,才渐渐有了疑心。刚才听到先生与僧人说话,得知日间在酒楼看戏,原来不过是一位浪荡公子。我避居在佛座后面,起居出入都不方便,实在不能继续暗中忍让浪子。先生明天若不搬走,我的砖瓦石块已经准备齐全。”
 
  僧人住在对屋,也听到了这些话,于是劝士人移居别处。
 
  从此以后,寺院再不敢出租这间老屋,凡有人前来租借,僧人就举出这件事情进行婉言谢绝。
 
  喜欢风雅的狐狸
 
  董曲江游学京城的时候,与一位朋友共同寓居。这位朋友并非他的同行侣伴,只是出于节省食宿费用,暂且同居一室而已。
 
  室友追逐富贵,多数时间都是在外面住宿过夜。董曲江独自一人睡在斋中,夜间时常听到翻动书册或摸弄器物的声响,他知道京城多狐,也不以为怪。
 
  一天夜晚,他把没有作成的诗稿放在书桌上,好似听到了低微的吟哦声,问了问也没有回答。等天亮一看,稿上已经圈点了几句。然而,他多次呼问,始终没有应声。
 
  每到室友回来睡觉,就会一夜寂静无声。室友对此颇为自诧,以为自己有禄相,能够镇住邪气。一天,日照人李庆子偶来借宿,酒后曲江和室友先后就寝,李庆子趁着月光散步。在空菜园中,他看见一位老翁领着一个小童立在树下。他心知是狐,便掩身窃观,看他们在做什么。小童说:“太冷了,回屋去吧。”老翁摇头说:“和董公同在一屋并不碍事。可是他这位室友俗气逼人,哪能共处呢?我们宁可坐在冷月之下和凄风之中。”
 
  后来,李庆子把这件事泄露给了其他朋友,又辗转被董曲江的室友知道。他对李庆子恨之入骨。李庆子终于受到他排挤,背着书籍狼狈而返。
 
  屠驴者的报应
 
  屠者许方,就是前面所记的夜间遇到醉鬼的人。他以屠驴为业。
 
  屠驴时,先在地上挖坑,坑上放板,板的四角有四个孔洞,将驴足插入洞中。有买肉的前来买肉,随他要买多少,用壶注沸汤,浇在驴身,使毛脱落,露出熟肉,然后才用刀割取。
 
  他说必须这样,驴肉才脆美可口。过一两天,肉快割完时,驴才断气。当驴未死的时候,被箝着口发不出声来,愤怒的双眼向外突出,目光炯炯如同两个大火炬,惨状令人不可注视。而许方却安然自若,毫不介意。
 
  后来,许方患病,周身溃烂,体无完肤,形状恰似他所屠割的驴。许方在褥子上痛苦折磨,求死不得,哀号了四五十天才断气。
 
  他在病中痛切地自悔自责,嘱咐儿子志学立即改行,千万不要再干屠驴的营生。
 
  许方死后,许志学改行杀猪。我幼年还见过猪屠许志学,现在没听说他有子孙在世,恐怕是早已绝后了。
 
  怕媳妇的狐仙
 
  先叔仪庵公,在西村城有个储存典当物品的仓库。那里有一座小楼,被狐仙占据,夜间经常听到他们的说话声,然而他们却不害人,长期以来人狐相安无事。
 
  一天夜晚,楼上传出了非常严厉的辱骂声和鞭笞声,楼下众人成群地凑近小楼去偷听。忽然听到楼上忍着疼痛向楼下高声疾呼:“楼下各位先生,都应该很明白道理,世上有媳妇鞭打丈夫的吗?”正好楼下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刚挨过媳妇的打,面孔上被手指抓出的痕迹还没痊愈,众人哄然一笑,回答说:“这事世上本来就有,不足为怪。”楼上群狐也哄然一笑,一场夫妇打斗也就随着笑声和解了。
 
  听到这件事情的人,没有一个不笑弯腰的。仪庵公说:“这个狐仙因为一笑而转怒为和,还是可以与人为善的。”
 
  鬼也害怕好心人
 
  田村的徐四,是一位农夫。
 
  父亲死后,继母生了一个弟弟,极为凶暴不近人情。家中共有百多亩田地,分家时,弟弟以供养母亲为由,分取了十分之八,徐四委屈求全,没有进行争执。弟弟又选择好田占取,徐四也依了他。
 
  后来,弟弟把分得的田产荡卖干净,又从徐四要田种。徐四就把自己的田地全部给了弟弟,自己租田耕种,而且心情感到很舒畅。
 
  一天夜晚,他从邻村喝醉酒回家。途中经过一片枣树林时,遇到一群鬼抛掷泥土,害怕得不敢继续前进。群鬼啾啾地叫着,
 
  逐渐逼近了徐四,等看清徐四的面孔,又都惶恐地倒退起来,说:“原来是谦让田产的徐四兄。”倏地化作黑烟四处散去。
 
  感念旧情的狐女
 
  沈观察夫妇全都去世,留下一个幼子寄养在亲戚家,贫穷得不像人形。沈观察的妾嫁到了史太常家,听到幼子的情况动了侧隐之心,常暗中让婢女和老妇给送去一些衣物。
 
  后来史太常得知这事,说:“这还在人情天理中。”也不加阻拦。
 
  钱塘季沧洲就此讲了另一件事:有位孀居的寡妇卧病在床,不能自己做饭,哀呼邻居老妇代做,但也不能按时前来。
 
  忽然有一位少女迎门而进,说:“我是新来的邻家女,听说姐姐患病没人做饭,心常不忍。现在告诉了父母,自愿前来为姐姐做饭,顺便照看姐姐的病。”从这天进门,一住就是三四个月。
 
  寡妇病好以后,要到少女家中去拜谢她的父母。少女伤心地说:“不敢欺骗姐姐,我其实是个狐女。郎君生前,我与郎君最相亲密。现在感念旧情,又怜悯姐姐苦苦守节,所以才托名前来照顾。”说完,把几铤白金放在床上,呜咽着走了。两件事情很相类似。可是有些人郎君一死,就琵琶别抱,掉首无情,不仅不如这个妾,而且也不如这个狐。
 
  两位鬼妻争大小
 
  侍读吴颉云说:癸丑年的一位前辈,偶尔忘记其姓,似乎是王言敷先生,回忆得很不准确。这位先生曾在海丰寺街租了一处宅院居住,宅后有破屋三楹,据说有鬼,人不能住。可是破屋的鬼并不出来祸害人,只是偶尔听到声响罢了。
 
  一天夜晚,破屋中有辱骂的声音。先生伏在墙角窃听,原来是两位妻子争座位,一个自称先来,一个自称年长,互不相让,争吵不休。这位先生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,说:“死了还争夺不休呀?”再听,屋内就寂静无声了。
 
  妻妾同居,彼此隐忍相安的,十家中也许有一家;彼此关系和睦的,千百家中也许有一家,不过还有个名份在其中起着约束作用。至于两妻并立,从来就没有一家和睦相处,关系融洽的,也从来没有一家彼此安宁的。
 
  没有名份作制约,就会两不相让,这是必然形成的局面,又哪能怪她们进行嚣争呢!
 
  丈夫鬼魂揭穿奸情
 
  村里有位妇人刚刚死去丈夫,一个狂生即买通邻居老妇牵线对她调情。
 
  狂生夜晚进入寡妇居室,关上门就要睡觉。忽然,灯光变得绿暗起来,缩小得像豆一样,接着猛地爆炸了一声,又大了起来,红色的火焰四处喷射,周圆有二尺左右,大得如同一面圆镜,其中现出一副人的面孔,是寡妇刚刚死去的丈夫。
 
  男女一见,同声惨叫,双双仆倒床下。家人惊讶,前来察看,事情也就败露了。
 
  有人对此事感到疑惑不解:寡妇败节的多了,为什么只有这个鬼显了灵?我认为鬼有强弱,人有盛衰。这个刚死的丈夫本是个强鬼,又恰值男女二人衰弱,所以能够对他们作出威吓。其他饮恨黄泉,冤缠几世的鬼,也不知有多少,并不是就灵魂随着身体灭亡了。
 
  又有人怀疑这件事情是妖物掺进来,作出了变怪。我认为也有这种可能。可是,妖物并不自己兴妖作怪,而是乘人有空隙才兴妖作怪的。也是幽魂的怨气暗中感召了妖物,妖物才乘机而至,假借幽魂的面貌作出变怪。不然的话,陶婴的房子里,怎么没听说有黎丘的鬼魂呢?
 
  因果轮回的报应
 
  通政罗仰山在礼曹做官时,受到同僚的排挤倾轧,每一举动都被掣肘,每一迈步都似走在荆棘丛中。他的性格一向迂腐呆板,毫不灵活,便渐渐积愤成疾。
 
  一天,他闷闷不乐地坐着,.忽然做梦来到一座山中。山中水流花开,风清日丽,风光宜人。罗仰山顿时觉得神思开朗,郁闷全消。
 
  他沿溪散步,见到一所茅舍。有位老翁请他人坐,二人谈得很投机。老翁问他怎么像生病的样子,他向老翁详细陈述了自己的苦境。
 
  老翁长叹说:“这是有夙因的,君没了解罢了。君七百年前是宋朝的黄筌,君的同僚对头就是南唐的徐熙。徐熙的画品,本来高出黄筌之上,但黄筌恐怕他夺走自己的供奉之宠,就巧词排斥压抑,致使徐熙贫困落魄,饮恨而死。以后辗转轮回,二人长期没有相遇。今生业缘凑合,徐熙才得机报其宿仇。他加在君身上的不幸,正是君曾经加在他身上的不幸,君又有什么可以憾恨的呢!世上事情,大体上没有往而不复的。往而必复,这是天道;有恩必报,这是人情。’既然已经种上因,终究是要结出果。
 
  “因果气机的感应,如同磁石吸针,没有靠近也就罢了,一日靠近就会牢吸不离。怨恨的纠结,如同火石含火,不触则已,一触就会激发生火。冤结一直不消释,就像隐伏的疾病一样,必然会有骤然发作的那一天。冤家终究要相逢,就像旋转的日月一样,必然会有互相交会的那一刻。可见,种种害人之术,恰好是用来害自己的啊!我在以往的生涯中与君有过旧交,由于君没醒悟,所以给君叙述了忧患的根本来由。君与他的冤仇已经了结,从今以后,小心不要再造因就可以了。”罗仰山听后,轻松地解除了思想结症,得失成败的心思顿时一干二净。几天之内,平常积成的疾病就彻底消失了。
 
  这是我大约十岁时,听霍易书先生讲的。有人说:“这是卫延璞的事,霍易书先生偶尔记错了。”不知究竟是谁的事,一并附记下来。
 
  好官办坏事
 
  田白岩说:康熙年间,江南发生一起惩办漕运舞弊的狱案,有几位官吏伏法被杀。
 
  几年后,被杀官吏中,有一个人的魂魄乘朋友家扶乩请神的机会,降临朋友家,自称刚在冥司控告了某公。
 
  朋友吃惊地说:“某公是个好官,况且他做两江总督的时候,在你吃官司死去以前十多年,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控告起他来了呢?”
 
  鬼魂借助乩架写道:“这件狱案并不是一天酿成的。当私弊最初发生的时候,撤掉一个官,流放一两个吏,也就可以把我们被杀的祸患消灭在萌发之前了。
 
  “可是,某公为了博取忠厚长者的名声,宽养痈疮不医治,久而久之,终于溃烂,我们这批人也就遭了杀头之祸。我们祸国殃民,不能仇恨现在的执法人。追究遭灾的根源,不控告某公又控告谁呢?”写完,乩架就不动了。
 
  始终不知道冥司对这场官司是怎么审定的。
 
  《金人铭》说:“涓涓不壅,将为江河;毫末不札,将寻斧柯。”古人的眼光看得远啊!这个鬼魂所说的话,不可视为没有道理。
 
  土豪毁约遭受报应
 
  张福,杜林镇人,以肩挑贩运维持生活。
 
  一天,张福挑担与镇上一个土豪相遇,为争路互相吵起来。土豪指挥随身仆人将张福推下桥去。当时河正结冰,冰的棱角象锋利的刀刃,张福倒栽下去,颅骨破裂,救上岸来时已经奄奄一息。
 
  镇上的里胥一向与土豪有仇,立即向县衙报了案。县官知道土豪很有钱,想乘机大捞一把,案子办得很急。
 
  张福自知不能活命,暗中让母亲向土豪传话说:“你偿我的命,对我有什么好处?你如果能为我养活老母和年幼的孩子,那么趁我还有一口气,我可以对官府说是我自己失足落下桥的。”土豪许诺了张福的条件。
 
  张福粗知几个字,还能忍着疼痛写出了自认失足落桥的证词。当事人生前写得这样明确,官府也就无可如何了。
 
  可是,张福一死,土豪就负约不认账了。张福的老母多次向官府控告,都因为有张福生前的明确证词,冤情不能伸明。
 
  后来,土豪喝醉酒骑马夜行,当走到与张福争路的桥上时,马一撂蹶子,把土豪掀到桥下摔死了。
 
  人们都说:“这是背弃对张福的诺言所得到的报应。”
 
  先父姚安公针对这件事情说:“审理狱案真难啁!审判人命案件尤其困难。有顶替凶手的,甘愿代别人受死刑;有接受钱财私了的,甘愿出卖被害的亲人。这些情况,就已经不是仓促间所容易审问清楚的了。
 
  至于被杀人亲手写出证词,证明杀自己的人不是凶手,这就是叫皋陶来审理,恐怕也难于给凶手定罪。倘若不是土豪负约,遭到鬼魂的诛杀,也就可以靠钱财免予偿命了。
 
  诉讼的情况千变万化,什么花样没有?司法官能够仅仅根据一般情理进行推测,就草率地判出结论吗?”
 
  狐妖捉弄守财奴
 
  姚安公说:有个叫孙天球的人,视财为命,白手起家,积蓄多达千金。妻子虽然挨冻受饿,他却不闻不向,像对待不相识的人一样。他自己也忍饥受寒,不肯轻用一钱。
 
  孙天球患重病快要死的时候,把一生积累的白金陈列枕前,一块一块地亲手抚摩,留恋地说;“你们终于要不属于我了吗?”呜咽着离开了人世。
 
  孙天球未死之前,曾被狐妖多次捉弄。狐妖每次摄走他的财物,都使他急得要死;接着,他就会又从其他地方找回来。这佯的事情不止一次发生。
 
  还有一位刘某人,也是视财如命,也被狐妖戏弄过。
 
  一年除夕夜,凡是刘某的贫困亲友,都得到了刘某馈送的数金。亲友对此十分惊讶,因为这一举动完全不像他平日的为人。
 
  很快人们就听说刘某床前的私人钱箱,被狐妖盗去了二百余金,而他却得到了十几封感谢书信。
 
  大概孙天球的钱财是辛辛苦苦通过劳动积累起来的,狐妖怪他吝啬,特意对他开玩笑罢了;刘某人的钱财多是用狡诈手段剥削来的,所以狐妖就干脆散发给人们。狐妖这种不同处理,倒是非常恰当的。
 
  鬼魅含冤无处诉
 
  我在福建做提督学政时,幕友锺忻湖说:“他有个朋友当年在某公手下做幕僚,因为外出会审一个案件,夜晚住宿在一座古寺中。
 
  月色朦胧,这位朋友见某公窗外有个人影,徘徊了很久然后就慢慢地上了钟楼。他心中明白这是鬼魅,但因平常就很有胆量,竟蹑手蹑脚地前往钟楼寻找。
 
  来到钟楼,楼门是锁闭的,楼上似乎有二人说话。
 
  一人问:“你为什么空跑一趟就回来了呢?”
 
  另一个人说:“这个地方很少有官员来,今天有幸来了两位官员共同住在寺中,我准备等夜深人静向他们申诉我的冤屈。可刚才暗听他们的谈话内容,不是揣摩迎合上司的方法,就是研究掩饰或弥合漏洞的骗术。这样的官员不会为我作主,因此打消了向他们申诉的念头,空跑一趟。”说完,似乎有叹息声。
 
  再听下去,就寂静无声了。
 
  次日,他把夜间遇到的情况暗中告诉了主人。主人果然吓得面色发白,连连摇手,告诫他不要多事。始终不知那个鬼魂有何冤情。
 
  我认为是这个朋友对他的主人有成见,故意编造了这个故事.用来形容主人巧于趋避,为鬼侮弄而已。
 
  如果单纯就这一件事而论,鬼没看见二官真正做了什么,人也没听见他们具体说了什么,恍恍惚惚,杳杳茫茫,根本没有一点实据就怀疑,那即使是阎罗、包公也无可措手,怎么能够指责寺内夜谈的某公呢?
 
  星士舟中遇禄神
 
  星士虞春潭,为人推算预测,多有令人惊奇的准确性。
 
  一次,他偶尔来到襄汉一带,与一位士人同乘一船旅行,互相谈得非常投机。时间一长,他发现士人总不睡眠,也不吃东西,感到很奇怪,怀疑士人非仙即鬼。
 
  夜间,虞春潭暗问士人。
 
  士人说:“我既不是仙,也不是鬼,而是文昌司禄神,到南岳出使。因为与君有缘份,所以能够相处这几日。”
 
  虞春潭问他说:“我对人的命理,自认为掌握得很深透。一次曾经推算某人应当大贵大富,但后来却没有应验。君司掌禄籍,应该知道其中的原因吧?”
 
  士人说:“这个人命中本来注定大贵大富,由于太热衷,所以削减了十分之七。”
 
  虞春潭说:“热衷于做大官,这是人之常情,为什么冥司的惩罚这样严重?”
 
  士人说:“热衷于做官的人,强者必然专权,专权必然狠毒刚愎;弱者必然固位,固位必然阴险巧诈。况且,无论是专权还是固位,必然都会激烈竞争,激烈竞争就要互相倾轧,必然导致排挤。到了排挤这一步,就不问人是否贤能了,而要看是否自己的同党;就不管事情是否应该办了,而要看是否对自已有利。热衷的流弊,是说不胜说的,其罪恶程度,要在贪污和严酷之上,连寿命都要削减,何止于俸禄呢!”
 
  虞春潭暗中记住了士人的话。两年多以后,那个命当大富大贵的人果然逝去。
 
  嫁人作妾的狐狸
 
  张弦耳先生的同族中,有个以狐女做妾的人。他另外修建了一所清静的居室,专供狐妾居住。
 
  狐妾的床帷器用与普通人没有不同,只是她自有婢女和老妇事奉,不用张氏的家奴罢了。
 
  狐妾的居室内非常干净,连一丝尘土都没有,只是人在室中坐得时间稍微一久,便觉得阴气森森的;人们也能时常听到狐妾的欢声笑语,可是却看不到她的形貌。张氏本来是大族,亲友很多,每次宴会,都有不少亲友请狐妾让他们见一面,狐妾都没答应。
 
  一天,在亲友的强烈要求下,狐妾的丈夫也一定坚持要她与亲友见一面。狐妾说:“某家某娘子可以见,其他人是绝对不能相见的。”
 
  于是,这位狐妾点名的娘子进入狐妾居室与她相见。狐妾举止娴雅,看相貌大约三十岁左右。娘子问她室内寒冷的原因,狐妾说:“是娘子自己心里害怕,其实房内并没什么与其他房间不同的地方。”
 
  后来,丈夫问她为什么单单要见这位娘子。狐妾说:“人是阳类,鬼是阴类,狐介于人鬼之间,不过也是属于阴类。所以狐常在夜间出来活动,白天阳光强烈的时候,不敢轻易与人接触。这位娘子的阳气已衰,因此我可以和她相见。”
 
  丈夫害怕地问:“我每天与你相处共寝,难道我的阳气也衰了么?”
 
  狐妾解释说:“这别有缘故。凡狐博取人爱有两种情况:一种叫蛊惑,一种叫夙因。人受到狐的蛊惑,阳气被阴气侵蚀.就会生病,一旦阳气被侵蚀干净,还会死亡。夙因是人狐本有缘份,二气相感,阴阳翕合,因此可以长久相安。不过.狐与人相交,蛊惑的占十分之九,夙因的仅占十分之一。当然,蛊惑的也一定要冒称出于夙因,但是可以通过伤人与否辨别真伪。”
 
  后来不久,与狐妾相见的那个娘子果然去世了。
 
  儿媳舍身救婆母
 
  褚寺有户农家,儿媳与婆母同睡一屋。夜雨下得很急,泥土簌簌下落,眼看屋墙就要倒塌。
 
  儿媳听到声响,立即起身,用背顶住泥墙,急忙唤醒婆母躲避。婆母爬到坑下,儿媳终于被墙压死,尸体正在婆母躺着睡觉的位置。
 
  这是个真正的孝妇,因为地位微贱,没人向官府报告,时间一久,连她的姓氏都没留下来。
 
  相传儿媳死后,婆母哭得相当伤心。
 
  一天,邻居告诉这位婆母说:“我夜间梦见你的儿媳凤冠霞帔,十分威风,她对我说:‘请给我的婆母传个话,让她不要再为我伤心了。我因为代她身死的功德,现在已经成了神!’”
 
  乡亲父老们也都说:“我们夜间也做了同样的梦。”
 
  有人分析说:“这个儿媳要是果真成了神的话,为什么不直接托梦告诉她婆母?看来这是乡亲们为了宽慰她婆母,编造了这番话。”
 
  我认为凡是忠孝节义的人,死后必定成神。天道昭昭,历有证验。这件事情可以相信是有的。
 
  退一步说,即使是一人首先编造,众人随声附和,那么“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”,民心以她为神,天也必定会顺从民心封她为神,何必又怀疑是假的呢!
 
  以心交友的狐狸
 
  长山人聂松岩,善于篆刻,游至京城,曾在我家留住。他说他有位同乡与狐仙做朋友,每次宴会亲朋,都要招请狐友入座狐友饮食谈笑,与常人没有区别,只是仅能听到声音,却看不到形貌。
 
  有人一定坚持要狐友现出形貌与大家相见,说:“彼此对面看不见,如何交朋友呢?”
 
  狐友说:“交朋友要用心来交,而不是用貌来交。人心是最难揣测的,险于山川的念头,变幻万端的机阱,都是由心来隐藏埋伏。诸君不献出自己的心来,只是用貌相互交朋友,反以为友情密切;而对于看不见貌的,反以为友情疏远。岂不是太荒谬了吗?”
 
  田白岩评论说:“这个狐仙的阅世可谓深啊。”
 
  白日撞鬼的老头
 
  肃宁县老儒王德安,是康熙丙戍年的进士,先父姚安公曾经拜他为师读书。
 
  一年夏天,王老先生路过一位朋友的家,喜欢他家园亭宽敞凉爽。要在园庭过夜。
 
  友人以夜有鬼物谢绝。王老先生见友人不同意,便举出他自己亲眼见到的一件事:“江南岑生,曾在沧州张蝶庄家借宿。墙壁上张挂着钟馗的画像,与真人一般高;画像前陈放着一个自鸣钟。岑生饮酒饮得酩酊大醉,进屋没有看见画像和钟就睡了。“半夜岑生酒醒,月色满窗,听到机轮格格的响声,已经感到十分诧异;又忽然看见钟馗画像,认为是一奇鬼。他不暇思索,抓起案头的端砚就向钟馗打去。一声巨响,振动了门窗。
 
  “僮仆们进来一看,见岑生头面俱黑,墨汁淋漓;画像前的自鸣钟和玉瓶磁鼎,已经全部碎裂。
 
  “听到这件事的人无不捧腹大笑。可见,动不动就说见鬼,都不过是人自己胆怯罢了,鬼究竟在哪里呢?”
 
  王老先生这句话刚出口,墙角忽然有个声音回答:“鬼就在这里,夜间当拜访先生,希望先生不要用砚石投击。”王老先生默然无语,终于退出园亭。
 
  后来,他曾举这件事对门人说:“鬼没有白天和人对话的道理,这必定是狐妖。我们德行恐怕还不足胜妖,因此要躲避。”这话的意思是终要坚持无鬼论。
 
  为诗文两鬼相争
 
  海阳李玉典前辈说:有两个书生在佛寺读书,夜间二人搞同性恋,忽然墙壁上现出一面大圆镜,直径一丈多长,光明得就象白天一般,二生的毫毛头发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镜中。听到屋檐有声音说:“佛法广大,本不责怪你们。但你们自己朝镜中看看,是什么样子?”
 
  我认为这种幽期密约式的勾当,必定无其他人在场,是谁看见的呢?二生绝对没有主动向人宣扬的道理,又是从哪里听到这件事情的呢?然而,这件事是情理中应该有的事,不一定要看为子虚乌有。
 
  李玉典又说:有位老儒在一个荒废园子中设帐。一天夜间,听到墙外有吟诵诗文的声音,一会儿又听到了辩论的声音,接着又听到激烈的争吵声,随后是辱骂声,时间一长又传来了殴打的声音。
 
  园子后面是空无人居的旷野,老儒心里明白这是鬼在活动。他正在害怕发抖,殴打声已经来到窗外,其中一位盛气十足的鬼高声呼叫:“他评驳贬斥我的诗文,实在令人气愤在共同来请先生批正。”随后朗诵了数百句诗文,一边朗诵还一边用手打着拍子。
 
  另一鬼呻吟喊疼,而且对朗诵流露着几分嘲笑。老儒害怕不敢作声,窗外诵诗文的鬼厉声问道:“先生究竟以为怎么样?”老儒欲言又止,支吾了好久,这才用额叩枕说:“我这把瘦骨头可经受不住老兄的尊拳。”
 
  呻吟的鬼放声大笑着走了,朗诵的鬼气咻咻地在窗前走来走去,直到鸡叫才安静下来。
 
  据李玉典说,他是从胶州法黄裳那里听来的。我认为这也是法黄裳编造的寓言。
 
  通奸女阴间受罚
 
  我在乌鲁木齐时,一天,有人报告说军校王某到伊犁出差运送军械,他的妻子独身一人留居家中。
 
  某天过午,门没开。呼叫也不应声,怀疑有什么事故。于是传告迪化同知木金泰前往探察。破门进屋后,见男女二人同床共枕,裸体相抱,都剖裂腹胸死去。男子不知来自何处,也没人认识。追问邻里,邻里也茫然不知,说不出头绪。因为没有线索,所以打算以疑难案件暂时结案。
 
  可是当天晚上女尸忽然呻吟起来,守尸的人非常惊讶,仔细一看,原来是已经复活了。
 
  过了两天,她才能够说话。她自供与那个男人自幼相爱,出嫁以后也还是与他私会。后来她随丈夫驻防西域,这个人深念不能忘怀,也一路寻访前来。刚到门前,就被她领进了内所所以邻里都没发觉。
 
  他们考虑暂时相会终要离别,于是就约定同死。她在腹胸接受刀刃的时候,疼得昏迷过去,恍然如梦,魂魄就离开了躯体。急忙寻找她的情夫,却不知他到哪里去了。
 
  她独自站立在沙漠中,白草黄云,四边无际,不知应该朝哪个方向走。正在榜徨的时候,被一个鬼缚捆去,来到一所官府。在官府中,她受到责问和羞辱,说她与情人通奸虽然是件羞耻事,可命不该绝;叱命杖打一百,驱回原处。杖是铁铸的,疼痛难忍,又晕死过去。等慢慢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又复活了。检查她的两股,果然是杖痕重叠。驻防大臣巴公说:“她已经受到冥司的惩罚,通奸的罪就可不要再惩处了。”
 
  我的乌鲁木齐杂诗中有一首说:“鸳鸯毕竟不双飞,天上人间旧愿违。白草萧萧埋旅榇,一生肠断华山畿。”就是咏的这件事。
 
  爱好诗词的风雅鬼
 
  朱青雷说:他曾与高西园在水边散步,当时春冰刚解,纯净的绿色正在池中溶化。
 
  高西园说:“记得晚唐有句诗:‘鱼鳞可怜紫,鸭毛自然碧。’虽然没有一字言及春水,但晴波滑笏的状态,如在眼前。可惜忘记了作者的姓名。”
 
  朱青雷沉思没有答话,却听到老柳树后有人说:“这是初唐刘希夷的诗,不是晚唐。”二人急至柳树后,树后并无一人。朱青雷恐惧地说:“白天见鬼了。”高西园却微笑着说:“这样的鬼,遇到也可谓大幸,只是恐怕不肯出来与我们相见”。拱手对树行了三揖,告别而归。
 
  回来后检读刘希夷的诗,果然有这两句。
 
  我偶尔将这件事告诉了戴东原,戴东原接着又讲了—件事:有两位书生在灯烛下相对谈论,争辩《春秋》的周正和夏正问题,互不相服,非常激烈。
 
  窗外忽然长叹一声说:“左氏是周人,不会不知道周历的正朔。二位先生何必要这样浪费唇舌呢?”二生到窗外一看,只有一个小书僮在酣睡。
 
  从这两件事可见,儒生们天天谈论考证,讲“曰若稽古”,动不动就用十四万字进行解释。如何知道冥冥之中,就没有一旁讥笑者在呢?
 
  于生和会说话的驴
 
  聂松岩说:即墨的于生,骑着一头驴子前往京师。中途在高岗上休息,将驴子系在树上,自己则倚着石头闭目养神。忽然看到驴子昂头向四处张望,感叹地说:“几十年没到此地来,青山如故,但村落已经不是当年的布局了。”于生一向好奇,听到驴子说话,一跃而起,自言自语地说:“原来此驴就像是宋处宗的长鸣鸡呀!我每天骑着与它闲谈,就不怕一路长途的寂寞了。”于是拱手作揖,对驴说话,驴却自顾吃草,没有应声。
 
  于生反复开导恳求,表示愿与驴子结成忘形之交,驴子仍然好像没听见。
 
  于生大怒,用鞭狠抽驴子,驴子蹦跳狂吼,可就是不能说话。最后打断了驴子一条腿,只好卖给屠夫,自己徒步返回家来。
 
  这件事情十分可笑,是睡梦中听错了呢?还是这头驴有夙生冤债,灵物凭依在身上说话,用以激怒于生,使驴子遭到挨打被杀呢?
 
  狐族拼杀毕四解围
 
  父仪南公有位身体强健的仆人,名叫毕四。毕四善长射猎,力气能挽十石之弓。常在野外捕鹑。
 
  凡是捕鹑的人必须在夜间捕捉,先用藁秸插在地上,如同禾陇形状,而在上面布好网;用牛角作成曲管,模仿鹑声吹响。鹑集中起来时,先稍微作出惊动,使它们逐渐躲避在藁秸中;然后大声惊吓,使群鹑突然飞起,就会全部触落网内。吹管的时候,声音凄咽,往往会误引鬼物前来,因此捕鹑人必须构筑藏身小棚,携带兵器,以备自卫。
 
  一天夜间,皓月当空,毕四正在野外捕鹑,见一位老翁前来对他施礼说:“我是狐族,儿孙们与北村之狐发生冲突,双方举族械斗。对方生擒了我的一个女儿,每次出战必定要将她反捆起来推至阵前羞辱我;我也活捉了对方的一个妾,用双方所施的手段进行了报复。因此冤仇越结越深,约定今夜在此地作一决战。闻君是位侠义好汉,恳求助我一臂之力,我会终生感恩不尽。持铁尺的是对方,持刀的就是我。”
 
  毕四本来好事,十分爽快地答应随他前往,很快就隐蔽在了草木丛中。双方交阵后,二位狐族族长浴血奋战,打得难分难解,后来竞相抱一起,徒手搏斗。毕四看清持铁尺者,控弦发箭,将北村狐射中。不料弓力过猛,箭头锋利,竟穿胸过,连持刀老翁一同射死。
 
  双方群狐一见?大为恐慌,急忙各自夺取族长尸身,抛弃俘虏,逃循而去。
 
  毕四解开二狐的绳索,劝告她们说:“回去以后,请你们各向自己的家族传个话,两族长期械斗,胜败相当,从此可以消解冤仇了。”
 
  先此以前,北村人每夜都听到战斗的声音;从此以后,就寂静无声了。
 
  这件事情和李冰的事相类似;但李冰与江神作战是为了御患防灾,这两家狐族却是出于私愤械斗不已,终于导致两败俱伤。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的。
 
  知书达礼的鬼魂
 
  姚安公在云南时,幕友说官署中的香橼树下,月夜有位红衣女子艳妆而立,看见人就慢慢没入土中。众人议论掘土查看。
 
  姚安公携带酒具来到树前,将酒浇在树下,亲自祝告:“你见到人就隐藏起来,可见是无意害人的;但又何必要屡次现出身形,自取暴露尸骨的灾祸呢?”
 
  从此以后,女子再未出现。
 
  署中还有一间书斋,非常宽敞,长期没人居住。当时舅氏安五章随从先父姚安公在云南署中,一次夏天偶尔裸体睡在了梦见一人对他作揖说:“我与君尽管人鬼不同,但我的眷属在这里,也还是应该有男女之别的。君如何不以礼节约束自己呢?”
 
  舅氏猛地醒过来,再也没敢前往书斋。姚安公曾说:“树下的鬼,可以谕之以理;书斋的魅,却能以理谕人。姚安偏僻,地处万山之中,风俗淳朴,浑沌未开,所以异类精灵也这样淳朴善良。”
 
  盗贼扮鬼反受吓
 
  表叔王碧伯的妻子去世了。术士说,某天半夜,亡者的灵魂要回煞。
 
  那天夜间,全家人都躲了出去。有个盗贼伪装成煞神,从墙上翻人院内,正在开箱抓取首饰。
 
  恰在这时,又有一个盗贼装扮成煞神前来,口中发出呜呜的鬼叫声,渐渐逼近房屋。室内的盗贼急忙逃避出屋,二人在庭中相遇。他们彼此都以为对方是真正的煞神,都吓得丢了魂魄,面对面地昏倒在地。
 
  黎明时,王家的人哭着进入庭中,突然发现两个鬼物倒在地上,大为惊慌;仔细一看,才知道是两个盗贼。于是,用姜汤将他们灌醒,就让他们身穿鬼装捆送官府。
 
  沿途人们前来聚观,无不仰天大笑。根据这件事,回煞的说法应该说是荒谬的。不过,回煞的形迹,我确实多次亲眼目睹过。鬼神茫昧,究竟不知其中有何道理。
 
  老天也怕恶婆娘
 
  佃户曹二的妻子是个悍妇,非常凶暴,动不动就责风斥雨,辱骂鬼神;乡亲邻里与她一言不合,就挽袖露臂,手持两根捣衣杵,奋呼跳叫,如同母虎。
 
  一天,她乘阴雨之机到田间去偷小麦。忽然风雷大作,鹅卵大的冰雹从天空打下来,当即就被击伤仆倒地上。忽然风又卷来一个大柳筐,堕落在面前。她把柳筐顶在头上,才没被巨雹砸死。
 
  难道天也害怕她凶横吗?有人说:“这个妇人虽然凶暴但对婆母十分孝顺。每次与人争斗,婆母一呵叱,她就老实了;婆母掌她的面颊,她也能跪在地上接受。”那么,她遇难不死,也就有道理了。
 
  孔子说:“夫孝,天之经也,地之义也。”难道不是这样吗!
 
  白日见鬼的原因
 
  村人王驴在田野耕地,因身感疲倦,头枕土块躺在地上休息起来。
 
  忽见有一肩舆从西而来,仆马众多,队伍浩大,而舆中所坐的人是先叔父仪南公。
 
  当时仪南公正在卧床生病,因此,他对仪南出行感到奇怪。他急忙起身上前问候。仪南公与他说了一会儿话,就朝东北去了。
 
  王驴回村以后,才听说仪南公已经逝世。他计算了一下他所见到的仆马。与仪南公家人所焚烧的纸器数恰好相符。仆人沈崇贵的妻子,亲耳听到了王驴的叙述。
 
  此后一个多月,王驴也得病死了。人们这才明白,他白日见鬼的原因是阳气已经衰败了。
 
  忠心的黑狗胜奴仆
 
  我在乌鲁木齐时,养了几只狗。辛卯年离开乌鲁木齐东归,一只名叫四儿的黑狗,恋恋不舍地跟随队伍前行,驱赶也不回去,竟随同队伍到达京城。
 
  途中,四儿守护行装箱物非常严格,不是我亲自上前,就是僮仆也不能取出一物。稍微靠近,它就像人一样站立起来怒咬。
 
  一天,经过辟展的七达坂,这是一个七重曲折,非常陡峻险要地带。四辆车子,一半在岭北,一半在岭南,天已漆黑,不能全部过岭集中一处。四儿于是就卧在岭巅,左右晾望,双方监护,一见人影就奔驰察视。
 
  我曾为四儿赋诗二首:“归路无烦汝寄书,风餐霹宿且随予。夜深奴子酣眠后,为守东行数辆车。”“空山日日忍饥行,冰雪崎岖百廿程。我已无官何所恋,可怜汝亦太痴生。”记录了四儿的实际情况。
 
  到达京城一年多后,一天晚上,四儿中毒死去。有人说:“家奴们嫌它守夜太严,因此用计把它杀死,而推说是盗贼毒死的。”这不过是一种主观推断罢了。
 
  我收葬了四儿的尸骨,打算为它起个坟,题字“义犬四儿墓”;然后再雕琢成随我出塞的四个家奴的石像,跪在四儿墓前,各在胸部刻上他们的姓名,依次叫赵长明、于禄、刘成功、齐来旺。
 
  有人说:“将这四个家奴安置在四儿墓旁,恐怕四儿是不愿接受的。”于是,我就终止了这一打算,仅在家奴们的住室上题写了“师犬堂”三字。
 
  当初翟孝廉赠送我四儿时的前一天夜晚,我梦见已故的仆人宋遇向我叩头说:“我思念主人从军万里,现在前来服役第二天,得到四儿,因此清楚地知道这是宋遇转生。然而,宋遇生前阴险狡黠,是群仆的罪魁祸首,为何做狗以后反而忠心耿耿起来了呢?难道是他自知恶业堕落,悔而从善吗?若是这样,也可谓是以善补过了。
 
  山谷里的六个女子
 
  乌鲁木齐把总蔡良栋说:当地刚被平定的时候,他曾到天山的深山中巡察。
 
  傍晚时,见山涧对面似有人影移动,怀疑是强盗团伙,于是伏在草木丛中暗中监视。看见有一个身着戎装的人坐在磐石上,几名侍卒站在两边,面貌都很狰狞。由于距离稍远,他们的说话声没有听清。
 
  只见身穿戎装的人指挥一个士卒,从石洞中喊出了六个女于。六女子个个姣丽白嫩,身穿彩缯,都被反捆着双手,恐惧地低头跪在地上。
 
  然后,又一一被引到戎装人面前,剥去下衣,用鞭抽打。女子被打得臀部流血,凄呼惨号,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。鞭打完毕,戎装人率侍卒扬长而去,六女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相送,一直到望不见他们的身影时,才呜咽着返回石洞。从隐伏之处到对面现场约有一箭之地,但涧深崖陡,无路可通。于是,让臂力强的弓箭手向对面山崖的一棵树射箭,有两箭射中树身,留作标识。
 
  第二天,迂回了几十里,来到出事地点。一看山洞,洞口封满尘土,没有人的活动痕迹。众人点燃火炬进入洞内,洞内曲折,大约有四丈深,也没有任何踪迹。不知当天所遇见的戎装人是什么神,也不知受鞭女子是何物。生平所见的奇事,这是第一件。
 
  考《太平广记》一书,载有老僧目睹天神追捕飞天野叉的事情,而野叉恰是一位姣丽女子。蔡良栋所见的女子,似乎也是野叉类形。
 
  粟县令判断糊涂案
 
  献县城东的双塔村,有两位老僧共住一庵。一天晚上,有两位老道士叩门借宿。起初老僧没有允许,道士说:“佛道虽然是两教,但我们都是出家人,这一点是相同的。大师的眼界为什么如此狭窄呢?”于是老僧也就留宿了两位道士。
 
  第二天,直到晚上庵门也没打开,门外呼叫也不应声。邻人翻墙入庵察看,僧道四人都杳无踪影。僧房中没有丢失一物,道士的行囊中还藏有数十金,也没丢失。人们都十分惊讶和害怕,立即报告了官府。
 
  县令粟千锺亲临现场检查,这时一个牧童说:“村南十多里外的枯井中似乎有死人。”粟县令急忙带人驰奔察看,见僧道四人的尸体重叠井中,可是都没伤痕。
 
  粟县令说:“一件东西都没丢失,看来不是强盗所杀;僧道四人都已衰老,看来不是死于奸杀;偶然相遇留下住宿,看来不是死于仇杀;身上没有一寸伤痕,看来根本就不是死于杀害。门户关闭没开,如何能够出去?距离枯井遥远,如何能够到达?”这事离奇古怪,不在情理之中。我能审讯人,不能申问鬼。没人可以审问,只好作为疑难案件暂时结案了。”于是,就以疑案上报了上级官府。上级官府也没有什么可批驳诘难的,就同意了粟县令的意见。
 
  应山人明晟,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县令,他曾说:“我一到献县上任,就听到了这件案子,苦苦思索了好几年,也没找出答案。遇到这类案件,就应该用没有答案的方式做答案。一旦自作聪明,就会漏洞百出,牵连无辜。人们都说粟公糊涂,我正是佩服他的糊涂。”
 
  奇怪的吸毒石
 
  《佐传》说:“深山大泽,实生龙蛇。”
 
  小奴玉保,是乌鲁木齐流放者的儿子,起初隶属于特那格尔军屯。他曾进入山谷追寻走失的羊,看见一条身如柱粗的大蛇,正盘在高岗顶端,在阳光下晒鳞。蛇的周身五色灿烂,如同一堆锦锈;头顶上长有一角,大约一尺。一群野鸡腾空飞过,大蛇张口一吸,尽管相距四五丈,都翩翩落入蛇口,恰似投壶之矢。
 
  玉保心知羊已被蛇所吞,不必再找,趁蛇还没发现自己,急忙循着山涧逃回来,吓得几乎丢了魂魄。军吏邬图麟就玉保见蛇一事,谈及这是一种至毒的蛇,可是蛇角却能解毒,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吸毒石。见到这种蛇后,带上几斤雄黄,在蛇的上风燃烧起来,蛇就浑身发软不能动了。取到蛇角,锯成小块,痈疽刚发起时,把一块蛇角放在疮的顶端,就会象磁石吸铁一样,牢牢粘在上面不可解脱。等毒气吸出,蛇角块就会自己脱落。
 
  脱落后放在人奶中泡起来,毒就会被奶浸出,然后角块可以再用。毒轻的奶变成绿色,稍重的变成青黯,极重的变成黑紫。奶变成黑紫色的痈疽,要吸四五次才能把毒吸尽,其余一二次就会痊愈。
 
  我记得从兄懋园家有吸毒石,治疗痈疽十分有效。吸毒石的质理既不像木也不像石,听军吏邬图麟讲后,才知道原来是蛇角。
 
  用雷神做仆人的人
 
  俗传张真人的厮役都是鬼神。他曾与客人谈话,上茶的是雷神。客人对他态度不恭敬,回去的途中震雷就尾随身后,几乎丧命。
 
  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罢了。
 
  记得有一天,张真人和我共同陪祀,将入门时,他遗忘了朝珠,向我借。我开玩笑说:“雷部的鬼律令行最快,何不派他们去取呢?”张真人朝我一笑。然而,我在福建做提督学政的时候,老仆人魏成每夜总是受邪魅祟扰。一天夜晚,他乘着酒醉怒叱说:“我的主人一向与张天师友善,明天寄一封书信去,雷部立刻就到。”话一说完,从此也就寂静安宁了。这么看来,鬼狐也很熟悉民间对张真人的传闻了。
 
  惧怕木匠的树精
 
  奴子王廷佐,夜间从沧州骑马归来。走到常家砖河的时候,马忽然倒退起来。黑暗中,王廷佐见一棵大树挡住了去路,而这棵大树平常并不存在。他勒转马头,想从一旁绕过去,可是大树四面旋转,总是挡在他的前面。盘绕了几个时辰,马逐渐疲乏,人也逐渐昏迷了。
 
  忽然,他所认识的木工国氏和韩氏从东方走来,见痴立着不动,感到很奇怪。王廷佐手指大树告诉他们原因。当时两位木工已经喝醉酒,齐声力呼说:“佛殿缺少一根梁,正在觅寻大树。今天有幸遇见这一棵,不可失去砍伐良机。”二人各持斧锯,奔上前去。大树倏地化作旋风逃走了。
 
  《阴符经》说:“禽之制在气。”木妖害怕工匠,正如狐妖害怕猎户一样,都是受积威所逼;后者的气焰足以压服前者,不一定要在实际力量上相胜。
 
  小媳妇刀伤旋风
 
  宁津苏子庾说:丁卯年夏收时,张氏婆媳二人同到田中割麦.她们将新麦刚刚收集到一起,从西方来了一个大旋风,麦堆被吹得飘散四方,七零八落。
 
  儿媳很恼火,用镰刀向旋风掷去,旋风洒了几滴鲜血,渍于地上。婆媳二人正在检寻吹散的麦子,儿媳忽然倚在树上,好似昏醉一样,魂魄被一个人捆到了一所神祠。
 
  神怒气冲冲地呵叱说:“悍妇大胆,竟敢砍伤我的属吏!速来受杖!”儿媳的性格素来刚强,高声抗议说:“贫穷人家种几亩小麦,是用来活命的。烈日之下,婆媳辛苦,甚不容易。可是刚刚收完,就被一阵怪风吹散了。认为是妖魅作祟,所以用镰刀掷去,不想伤了大王的使者。但是,使者来往自有官路,为什么要横经民田,吹散小民的麦呢?因此受杖,实不甘心。”
 
  神一听,俯首说:“这番话有理,可撤去杖刑,送她回去’儿媳醒后,旋风复至,又把散失的小麦卷到了一处。
 
  说这件事的时候,吴桥人王仁趾说:“这不知是什么神,不曲理庇护自己的亲信,说他正直是可以的;首先听信属吏的诉说,使妇人差点冤枉受刑,说他聪明则是不可以的。”
 
  景州人戈荔田说:“妇人申诉自己的冤屈,神当即就能鉴察出来,这也就是聪明了。如果申诉的人在那里哀哀苦诉,听诉的神却在那里昏昏不听,君又会怎么说呢?”
 
  苏子庾说:“仁趾太苛责人,总是没有满意的时候。还是荔田说得对。”
 
  天竺老僧的地府见闻
 
  宏恩寺的僧人明心说:上天竺有位老僧,曾前往阴曹地府。见到面目狰狞的鬼卒,驱赶数千鬼囚来在一所大公廨外,都剥去衣服反捆起来。
 
  有位官员面南而坐,属吏手持名册点名,被点名的鬼囚,要—一接受皮肉精粗的检查和身体肥瘦的揣量,就像屠市买卖猪羊一样。老僧心里感到很奇怪,见一个属吏站在离主官稍远一点的地方,是自己过去相识的施主,就向他施礼问讯说:“这都是些什么人?”
 
  这个冥司属吏说:“诸重天界的魔众,都是用人做粮食。如来佛运用巨大神力,摄伏了魔王,使其皈依了五戒,不再杀生吃人。可是魔王的部族繁多,经常叛乱不服,都说自天开辟地以来魔众就是以吃人为生。魔众吃人就像人吃五谷一样天经地义,佛能断绝人吃五谷,我们魔众就不再吃人。这样乱乱哄哄,即使魔王也管束不了。
 
  “佛考虑孽海洪波,沉沦在孽海中不能转生的鬼囚越来越多,无间地狱已经不能容纳。于是向阎罗发出文书,打算将这里的狱囚转移过去,供魔众吃;他们腹中有了食物,就可避免荼毒生灵了。十殿阎罗王就此召开了一个专门会议,认为与民命关系重大的人物,没有超过郡守和县令的,他们造起福来最容易,造起祸来也既深又重。只是每种中冤愆大多不是他们自己造成,通过冥司的业镜一照,具体罪过就都各有所归了。
 
  “其中对民危害最大的是吏、役、官的亲属和官的仆隶四种人。这四种人没有官的责任,却有官的权力。有的官还要自己顾虑到考核成绩,他们却只知道谋取私利,攀龙附风,依仗权势,作威作福。他们的行为,足以使人敲骨出髓,流油滴血,是罪大恶极的。
 
  “四大洲内,只有这四种恶业最多,所以现在可以趁机清理地狱,将他们清出来去供应汤锅。其中白嫩的,柔脆的,体肥的,供给魔王吃;粗糙体瘦的,供给魔众吃。因此,先要选择一番,作出区别,然后再发遣。这中间罪业稍轻的,—经碎割烹炮,就化为乌有消失了。业重的,将抛馀的残骨,用业风—吹,还会恢复本形,再提供到刀案上;从一二次到千百次不等,要依据罪业程度。业最重的,一天要无数次化形,反复切割割燔灸,永无休止。”
 
  老僧听罢,举手加额,庆幸地说:“真不如削发出家,可以免除此患。”冥吏说:“这话是不对的。他们既然有权可以害人,也就有力可以济人。灵山会上,原有宰官,即使这四种人,也未尝没有逍遥于莲界的。”语毕,老僧忽然醒寤。
 
  他有一个侄儿当时正在县署听差,于是立即修书督促回家,劝其改业。
 
  这件事情是由老僧告诉其侄,而明心在寺中得以听到的。事情虽然很荒诞,似乎是出于寓言,但神道设教,使人知道害怕,也是警告世人的一片苦心。因此,不可视为胡言妄语。
 
  盲艺人给鬼唱戏
 
  沧州盲人刘君端,常往来我家弹唱。他说:他有一个伙伴,姓林氏。
 
  一天傍晚,有人登门呼唤林氏,说:“某官的船停在河岸,听说你善长弹词,请你去一趟,当有厚赏。”
 
  林氏急忙抱起琵琶,把竹竿递给来人,让他牵引着向前走去。大约走了四五里,来到了河岸,船旁。与主人相互问候以后,就听主人指挥说:“船中炎热,坐在岸上演奏,我倚窗欣赏也就可以了。”
 
  林氏贪图赏钱,使尽平生技艺进行弹唱。约近三更的时候,手指弹痛了,喉咙也唱干了,想要口水喝,可是没人给。也侧耳—听,四周男女杂坐,笑语喧嚣,觉得既不像是官宦人家,又不像是在河边。于是停止弹唱,想站起身来。
 
  听众恼怒地说:“盲贼是个什么东西,竟敢不听我们使唤!”拳脚相加,疼得他难以忍受,只得苦苦哀求继续弹唱下去。
 
  过了好久,听到人声逐渐散去,他还没敢停止。忽然听到耳旁有人喊道:“林先生为什么太阳还没出来,就坐在乱坟中演习技艺了,是觉得树下早晨凉爽吧?”
 
  他吃惊地一问,才知道是邻里起早贩卖路过此地。心里顿时明白自己受到了鬼的捉弄,狼狈不堪地返回家中。
 
  林氏素多心计,号称“林鬼”。听到这件事情的人都笑着说:“今天是鬼遇见鬼了。”
 
  白以忠驱鬼遭鬼打
 
  先父姚安公说:村里有个叫白以忠的人,偶尔买到了一册驱使鬼的符咒,想凭借这本书来表演搬运法,以图谋生。于是,选择了一个月亮明亮的夜晚,按书备置好各项法物,穿上道士的服装,来到坟墓间做试验。
 
  他据案对书诵出咒语,果然听到四处响起啾啾的鬼叫声。
 
  忽然暴风大作,将他的符咒书卷走,落在了草丛里,被一个鬼跳出来拿走了。接着,群鬼高声喧哗着围上来,说:“你靠着符咒拘遣我们,现在符咒已经丢失,不怕你了。”纷纷向他打来,白以忠踉踉跄跄地奔逃,背后群鬼投掷的瓦砾就象下雨一样,他勉强没死,回到家中。
 
  当夜,开始发作疟疾,卧床一个多月,怀疑也是鬼作祟。一天,他向姚安公诉说此事,又羞惭又气愤。姚安公说: “幸运啊,你的道术没成功,只不过留下一个笑柄而已。倘若你的道术不幸成功,哪能知道不是以术买祸呢?这是你的福,你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呢?”
 
  勾引汉子的女鬼
 
  从侄虞椁所居住的房宅,原是村南的旧园子。没有建成住宅时,四周空空,无人居住。
 
  一天夜晚,浇园子的田大躺在井旁的小屋里,听到墙外有人争吵,以为是村里人,隔墙问道:“你们是谁?为什么无故在深夜来打扰我?”
 
  其中一个呼喊说:“有一件事请求大哥秉公论断。不知哪里来的客鬼,强入我家调戏我的媳妇,天下有这个理儿吗?”
 
  另一个呼叫说:“我自己带钱去家庙,这个妇人见到我对我嬉笑,邀请我进屋;这个男的突然进来夺我的钱,天下难道又有这个理儿不成?”
 
  田大知他们是鬼,噤若寒蝉,没敢应声。
 
  二鬼一齐说:“既然此处不能解决这事,我们到土地那里去解决。”
 
  于是喧喧吵吵,向东北方而去。
 
  第二天,田大到土地祠去问庙祝,庙祝说一夜寂静无声,没听见任何争吵诉讼的声音。人们一听,也都怀疑田大胡说妄语。
 
  临清人李名儒说:“这不足奇怪,想是妇人已经和解了两个男人的争执。”众人一听,粲然大笑。
 
  人和鬼打官司
 
  乾隆己未年,我与东光的李去举、霍养仲共同在生云精舍读书。
 
  一天晚上,偶尔谈起了鬼神,云举认为有,养仲以为无。正在争辩时,云举的仆人忽然说:“世间本来就有奇事,如果奴才不亲自经历,就是奴才也不相信。
 
  “奴才曾在城隍祠前的乱坟中经过,失足踏破了一个棺材。夜间梦见被城隍拘捕去,说有人控告我毁坏了他的住室。我心中明白是破棺一事,就争辩说:‘你的住室不该挡在路中,不是我侵犯了你。’鬼争辩说:‘路走到了我的屋上,不是我的屋原来就挡路。’城隍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说:‘人人都走这条路,不能专怪你行走;人人都没踏破他的居室,为何单单你踏破了呢?因此,也不能说你没有责任。应该用冥间金钱赔偿。’略一停顿又说:‘鬼不能自己修棺。你盖上一块板,再在上面筑上土就可以了。’
 
  “第二天,我遵照神的指教行事。‘焚烧冥钱的时候,有一个旋风将灰卷走。一天夜晚,我又路过坟地,闻听有人呼叫,让我坐下。我心里知道这是那个曾经与我发生冲突的鬼,急忙加快速度返回,鬼在背后放声大笑,阴森森地就像凶禽枭鸟。至今想起来,还毛发悚立呢。”
 
  养仲对云举说:“你的仆人帮助你,我一张嘴胜不了两张嘴。可是,我终不会以别人的听见来作为我自己的亲眼目睹。”
 
  云举说:“如果让君审问案件,君将事事亲眼目睹之后才肯相信呢?还是要取证于众人之口呢?事事目睹,绝对没有这个道理;取证众口,难道不是以别人的所见来作为你自己的亲眼目睹吗?君将怎么办呢?”大家相与一笑,结束了谈鬼。
 
  刘国轩计杀奇僧
 
  莆田林教授清标说:郑成功占据台湾时,有个粤东的奇异僧人渡海到达台湾。这位僧人的武艺无与伦比,端坐在地上露出胳臂,用刀刃砍去,就像砍在铁石上,不能损伤一根毫毛。不但武艺绝伦,而且还兼通壬遁风角等法术。
 
  郑成功正在招请英雄豪杰,所以对他非常尊重。但时间一长,这个僧人就逐渐骄横起来,连郑成功也不放在眼中。郑成功不能忍受僧人的骄横,同时也怀疑他是间谍,因此想杀他。但是,他不仅武艺高超,而且刀枪不入,郑成功怕杀不成他。
 
  郑成功的大将刘国轩说:“如果已经下定了除去他的决心,交给我去办好了。”
 
  于是,刘国轩采找僧人拉近乎,忽然问他说:“大师是有佛位的人,但不知遇见摩登伽会怎么样,是否要动心呢?”僧人说:“我是参寥和尚,高渺旷远,一颗心好似沾上泥巴,对于世间男女之事绝对没有动心之说。”刘国轩顺着他的话茬开玩笑说:“那么我们就用男女之事验一下道力,让众人更加信服,可以吗?”
 
  僧人不好推辞,于是招来十多个娈童娼女,个个姣丽善淫,布好茵褥,放上枕头,让他们各使解数,恣意淫荡起来。十多个娈童娼女柔情曼态,把天下的妖惑之状演到了顶峰。开始,僧人谈笑自若,似乎毫没见闻;时间一长,忽然紧闭双目,不再观看。
 
  刘国轩拔剑一挥,僧人的头颅已经落地。
 
  刘国轩说:“这个僧人的法术并不是有鬼神,只是通过炼气功来强固自己。心神安定才能把气聚到一处,心神一动气就散了。这个僧人起初没有动心,所以敢于观看。后来闭目不敢观看,可知他的心神已经动摇,正在努力控制,所以刀刃一落他就不能抗御了。”
 
  这番评论颇为细致。但不知这种打家劫舍的恶少怎么能够看到这一点。他纵横鲸窟十多年,看出这一点大概也不是偶然的。
 
  许南金不惧巨面怪
 
  南皮人许南金先生。胆量很大。他在寺院读书,与一位友人同睡一张床上。
 
  半夜,见北墙壁上燃起了两支灯炬。仔细一看,原来是一幅巨人面孔从墙壁里伸出来,象簸箕那样大,两支灯炬就是双目发出的光芒,友人两腿发抖,几乎要被吓死。许先生披上衣服,慢吞吞地起来说:“正想读书,苦于蜡烛已经点完了。君来得正好。”于是拿起一册书,背向墙壁坐好,琅琅吟诵起来。
 
  没有读完几页,目光就渐渐消失了。他拍着墙壁呼唤,巨人面没有出来。
 
  还有一天晚上到厕所,一个小童持蜡烛随往。巨人面又突然从地上冒出来,对着他们笑,小童吓得扔掉灯烛仆倒在地。
 
  许先生拾起蜡烛放在巨面怪的头顶,说:“蜡烛正没有烛台,君来得又很及时。”
 
  巨面怪仰视着许先生没有动。许先生说:“君哪里不可以去,非要在这里?海上有逐臭夫,大概君就是吧?那么,不能辜负君的来意。”说罢,就拿起一团厕所的秽纸朝巨面怪的口擦去。巨面怪呕吐起来,狂吼了几声,就熄灭蜡烛消失了。从此,再没出现。
 
  许南金先生曾说:“鬼魅都是确实存在的,也时而亲眼见过;但检点生平,没有做过不可面对鬼魅的恶事,所以我心中无愧,一点都不害怕。”
 
  鬼中的隐士
 
  戴东原说:明朝末年,有位宋某,为了选择墓地,走进歙县深山中。
 
  傍晚时,天色突变,一场风雨眼看来临。他见岩石下有个山洞,连忙钻进去暂避风雨。
 
  一进就听见洞内有人说:“这里面有鬼,先生不要进来。”宋某问:“那你为什么进来了呢?”洞内回答:“我就是鬼呀!”宋某要求与鬼会一面。鬼说:“我充满阴气,你充满阳气,我们相见,阴阳二气发生冲突,必定造成先生忽冷忽热,会有不舒服。不如先生点起一堆火来,保护自己免受阴气侵袭,让我们远隔起来叙谈吧。”
 
  宋某问:“君必定是有墓室的,怎么住到这里来了呢?”鬼说:“我在神宗的时候做县令,厌恶官场的人们为获得钱财彼此争夺,为追求进取互相倾轧,便辞退官职,回家种田去了。死后请求阎罗,不要再让我转生人世,于是阎罗就根据我转生后应得的官职,在阴间按排了个相应的官。
 
  “不料阴间官场的争斗倾轧与人世上完全一样,于是我又抛弃官职回到了墓地。我的墓室处在群鬼的住所中间,你来我往,十分嘈杂,我难于忍受那种烦扰,迫不得已才躲避到这里来。这里虽然凄风苦雨,冷落萧索,比起官场上的风波和人世的陷井来,就象升到天堂里了。
 
  “在这寂寞的空山里,忘记了岁月的流逝。与群鬼隔绝开,不知道有多少年了;与人世隔绝开,更不知道有多少年了。自己庆幸解脱了一切瓜葛,默默地寻思着大自然的奥妙。
 
  “不想先生来到这里,使我又与世人的踪迹接触,明天我必须搬到别的地方去住。先生也不必做武陵渔人,再访桃花源了。”说到这里,鬼便不再言语。问他姓名,也不回答。
 
  宋某随身带有笔砚,于是研墨润笔,在洞口书写了“鬼隐”两个大字,返回家去。
 
  柴垛里的狐仙
 
  先祖有处田庄,名叫厂里,现在已经归属从弟东白家。听说没分家时,场中有个柴垛,已经有了年数,据说有狐居住其中,没人敢于触犯。
 
  一天,偶尔有位佃户喝醉酒,躺在了柴垛边,同辈告诫他不要触惹狐仙生气。佃户不但不听劝告,反而破口大骂。忽听垛内有人说:“你醉了,我不计较。还是回家去睡吧。”
 
  第二天,佃户到瓜园去看地瓜田,佃户妻子肩挑饭担给他前来送饭。妻子远远看见有一个红衫女子,正在瓜棚中与丈夫坐在一处。红衫女一见佃户妻子,惊慌起身,仓卒地逾墙逃走了。
 
  妻子一向嫉妒,又很凶悍,以为丈夫有了外遇,愤不可忍,抡起扁担就向丈夫痛击。佃户百口难辩,饱受一顿痛打。妻子打得手累,停下来稍作休息,嘴里还在不住地大骂。
 
  忽然闻听树梢上响起开心的笑声,这才明白受了狐仙的捉弄和报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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